第二章 07

加賀在車站前的北京屋吃了晚飯,到家時已經八點左右了。玄關前漆黑一片,他站在門口,從口袋裏掏出鑰匙,借著月光插進了鎖孔。

打開門,屋子裏飄著一股味噌湯的氣味。父親好像在傍晚出門了,加賀想起了父親特有的背影:身子後仰,步幅不大卻走得很快。

加賀走進客廳,打開了日光燈。一片白光之下,舊矮腳桌上隨意地放著一張字條。加賀拿起了字條。這是張從報紙的廣告夾頁上裁下來的紙,字寫在反面:

明天我不回來了,如有急事,打這個電話:×××—××××。

明天不回來,可能是後天回來,也可能是後天也不回來。現在能夠確定的是,加賀明晚回來的時候屋裏還是黑的。加賀把字條放回矮腳桌,脫下運動服扔在一邊,往榻榻米上一躺。

上次跟父親說話是什麽時候?加賀思忖著。最後一次跟父親碰面是兩三天前,像樣的談過一次話就是更早的事了。兩周前,他向父親匯報了一下找工作的事,這是他能回憶起的離現在最近的一次交談。

只記得是自己一個人說,說參加了第二階段的面試,沒有參加其他求職活動,要是落選就留在學校讀研究生,明年繼續挑戰。父親雙眼一直盯著報紙,好像根本就沒聽,一點反應也沒有,但最後還是用幾不可聞的聲音問:“你沒有信心嗎?”

與父親相反,加賀大聲地說:“有信心!”

“有信心就別去擔心考不上以後怎麽辦。”父親依舊保持著看報紙的姿勢說道。

今年春天,加賀第一次提起想當教師時,父親的反應也跟現在差不多,甚至連句“為什麽”也沒問,這讓加賀很是掃興。

加賀本想若是父親問起原因,他就這樣回答:“我本想在教師和警察之間選擇,但當警察會給家裏帶來不幸。”他滿心期待父親聽了他的回答後臉上的表情。

但父親什麽也沒說,回了一句“哦”,也沒有過問與此相關的別的事。

父親變成一副什麽也不回答的樣子,是從那時開始的—加賀想起大約十年前,他馬上就要上初中的時候。前一天還在廚房裏用砧板切菜的母親忽然不見了。“媽媽去哪兒了?”加賀一直追問,但父親沒有回答他,只有時間慢慢流逝。當加賀明白那就是所謂的“失蹤”時,他早已經忘記了母愛。

加賀又拿起矮腳桌上的字條,把它揉成一團扔向紙簍。紙團正中紙簍,屋子又回到了一片寂靜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