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非正義的鎮壓(第4/8頁)

翻譯官把班長的話譯給對方聽,但對方不聽勸說,反而提高嗓門說:“我們雖然是俘虜,但也是人!也有做人的權利,這是國際法公認的。”

“老老實實回牢房,可以不追究今天的造反行動。”

“你們如果繼續把我們當老鼠作試驗,還不如馬上死了好,就這麽開槍吧!我們是同侵略祖國的敵人戰鬥到底的戰士,決不能同老鼠死在一起!”

“回房間!”

翻譯無法駁斥烏拉諾夫的控訴,他的話義正詞嚴,找不出批駁他的理由。

“你還羅羅嗦嗦強辯個啥,你們的生命都掌握在我們手裏,想活命的人回房間去!”詞窮理屈的翻譯官仗著握有絕對生殺大權,蠻不講理起來。這裏當然不是論說公理之處。

“日本帝國主義侵略者們,你們好好聽著!不管你們怎麽侵略我們的祖國和兄弟鄰邦,我們決不屈服。我們不怕死,為了祖國,可以獻出一切,直至生命。你們用槍威脅吧,這玩藝兒誰怕?開槍呀!扣扳機吧。我們雖然死了,祖國並不會屈服;我們的肉體死了,精神永不滅!蘇維埃聯邦萬歲!”

烏拉諾夫疾言厲色地演說著,他那響亮的聲音傳遍了“731”整個駐地。除了翻譯,誰都聽不懂他的話,但是包圍特設監獄的隊員們都明白烏拉諾夫在怒斥什麽。這是失去自由的人從內心迸發出的呼喊。

奇怪的現象在圍著特設監獄的院子裏發生了。槍口下,被嚴嚴實實關在七棟裏的手無寸鐵的馬魯他,竟反過來鎮住了全副武裝的“731”隊員。翻譯官也啞口無言。烏拉諾夫的聲音在一個個呆立著的隊員間回蕩。——“要殺就開槍吧!我們死了,祖國並沒有屈服。”這就是關在特設監獄裏的全體馬魯他的呼聲,當一個國家遭受外來侵略,民族獨立和自由受到威脅的時候,被侵略國的國民奮起抗擊,這完全是天經地義的。馬魯他都是愛國者。

這些道理我們都懂,但我們卻把這些愛國者當作馬魯他,剝奪了他們的人格,關進特設監獄,做非人道主義的試驗材料。作為“731”隊員,良心上的內疚使我們在烏拉諾夫面前無地自容。在我們的眼中,他們已經不是馬魯他了。

烏拉諾夫的錚錚豪氣威懾著面對面的我。我感到烏拉諾夫似乎在斥責自己。他那滾燙的話象機槍子彈連連射來;他那高聳的肩膀和寬厚的胸膛巨巖般地矗立在面前,仿佛就要朝我壓過來。

烏拉諾夫拍著胸脯高喊:要開槍就開槍吧!這簡直是向我挑戰。我知道自己在精神上早已崩潰,讓烏拉諾夫繼續囂張的話,自己似乎會被感化過去,不得不讓他閉上嘴了。

在呲呀裂嘴和瞪著血紅眼睛的烏拉諾夫面前,篠崎覺得站在外面的是對方,而自己卻象是反過來被關在院子裏。

“日本人無恥!”烏拉諾夫朝我痛罵。然而,這是最後―聲。

“見鬼去吧!”

我朝著向自己壓過來似的巨巖扣動了扳機。一聲清脆、尖厲的槍聲從口字樓墻壁上嗡地反射回來。與此同時烏拉諾夫的身體象被人猛擊了一掌似地旋轉了一圈,他竭力想用手抓住鐵柵欄,但踉蹌著倒下了,倒地後手腳抽搐一陣就不動了。俯躺的身子下,一灘鮮血的面積慢慢地擴大。由於目標僅十幾米,距離很近。剛才的情景象高速攝影般地在我眼前顯現。

烏拉諾夫的聲音嘎然而止,他一死,別的馬魯他都肅然呆立著不動了。“731”隊員也僵硬地站著直瞪瞪地盯著對方。一時“731”駐地內象真空般的寂靜。

“那個情景一直在我眼前浮現,烏拉諾夫的叫喊長久地回蕩在我耳邊,恐怕至死都不會消失。——‘開槍吧!我死了,祖國不會屈服。’烏拉諾夫這句俄語的意思,我是後來才聽翻譯官說的。然而,不譯出來我也明白他在說什麽。他後來的那些話不用再翻譯,已經被我的槍彈堵回去了。但我卻無法堵住他冤魂的控訴。他罵日本人‘無恥’,是呀,在他的面前,我確實無恥。我總覺得,馬魯他是喪失人格的,而自己卻反過來象馬魯他似的忍受對方的侮罵的。對方雖然赤手空拳,卻能威懾住我。我是在惱羞成怒的情況下開槍的。當時我們心裏都明白:正義不在我們這一方,但我用一顆子彈把這些都掩飾過去了。暴動雖然被鎮壓了,但失敗的卻是我們。”

篠崎感慨地說著,又開始了他的敘述。——

打死烏拉諾夫後,馬魯他平靜了,特設監獄又恢復了人間活地獄的原狀。在“731”部隊的上層發生了如何處理暴動的爭論。

“反正領頭的已經槍斃,他們已經平靜下來,其他馬魯他就不必追究了吧。”這是穩健派的意見。

“馬魯他嘛,殺掉可以再補充。表面上他們唯唯喏喏,暗地裏誰知道在搞什麽鬼。即使現在不追究他們,但派人進七棟去給各牢房上鎖是很危險、很困難的,萬一他們把進去的看守當人質扣起來怎麽辦呢?因此,對他們非采取斷然措施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