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高山隕星(第4/6頁)

盡管如此,我們仍決意一試。夏天曾有包括日本人在內的幾組登攀記錄,冬天卻還沒有過征服記錄。若是能夠順利成功,我們的大名就要響徹全世界。影山和我被北坡、更被那光榮和名譽燒得坐立不安。

為了能夠確實實現我們的目標,我們以負擔全部費用為誘餌,引誘當時被稱為“攀巖第一人”的野中。

為避免全部負擔會顯露出我們是以金錢來彌補力量的不足,所以便在形式上采用了負擔半數的友誼協助。固執地堅持單槍匹馬登攀的野中,敵不住光明角北坡和負擔全部費用的誘惑,和我們結組了。

北坡的險峻的確是出乎想象之外,但在野中的拖拽下,我們攀到了頂峰底下的大懸崖“黑蠍子”底部。我們在這裏終於被恐怖壓倒,一動也不敢動了。

山峰是一個奇怪的東西,即使是在同一場所、同一季節,攀登的情況也完全不同。其實,不僅山峰,登山者的心理也是如此。有這樣的情景,前次攀登時,表現出連自己也無法置信的堅強,但到第二次時,卻又象換了個人似的軟弱;上次毫無困難通過的險地,這次卻腿腳發軟無法舉步。

在這個意義上,登山是機不可失,時不我待的。雖然我們是第一次攀登光明角,但影山和我當時的心情十分不佳。

“黑蠍子”的確是無法想象的險惡,在登攀之前,我們已屈服於它了。

與我們相反,野中卻極為振奮。不論是振作還是畏縮,:隊內思想一致就好,但那時我們三人,在登攀開始前,就已孕育著破裂的危機。

隨著身貼峭壁,不斷登攀,野中越發振奮,而我們兩人恰恰相反,越發膽怯。矛盾終於在“黑蠍子”表面化了。野中怒氣沖沖,大發雷霆,最後對我們動起拳頭。但不論怎樣,我們卻仍是踡著身子寸步難移。在那種場合,只要一旦被恐怖所壓倒,自己便無能為力了。

以這種狀態登攀“黑蠍子”,肯定要摔下來。我不顧羞恥(那時已不認為是羞恥了,只是一心想保全自己),提議說:

“就登到這裏也等於登完了全程。反正也沒有人看見,我們就此下山也不會有人知道。我們可以異口同聲地聲稱登上了北坡。”

影山也贊成。

可野中氣得滿臉通紅。痛罵我們不知羞恥,是登山者中頂風臭十裏的醜事。然後說:

“你們要是不想登的話,是下山還是留在原地,悉聽尊便,可我是要繼續登攀的。”

野中意志堅強,再不理睬動彈不得的我們,他勇猛地開始向“黑蠍子”突擊。如果他一個人真攀上去了可怎麽辦呢?即使他用繩索拉,我也是爬不上去的。

就在此時,我們起了可怕的殺機。一瞬間,殺機在影山與我之間心領神會,成為共同的意圖。

他登頂成功後,若將此事公布於眾,我們不僅會被天下人恥笑,恐怕還要被“登山界”驅逐出來,連以前所創下的真實記錄也要受到懷疑。這對已經開拓了若幹困難險徑,以獨鎮一方的登山家自負的我們來說,是無法忍受的。

絕對不能讓這種事情發生。我們四目相視,在瞬間堅定了同謀後,便拽住保險繩,把開始往“黑蠍子”底部打進楔子的野中拽了下來。他的姿勢本來就很危險,而所依靠的繩子又被來自下面的力量拽下,沒有不摔下來的道理。

野中在犬牙交錯的巖石角上碰撞著,象一塊抹布似的摔落在十幾米下的積雪山谷中。保險繩自然沒起作用。他的身體在離開巖石的同時,也離開了繩索。剛打進一半的一根楔子起不到什麽支撐作用。剛摔下來符,野中還活了一會兒。全身血肉模糊,從眼睛、鼻子和口中流著鮮血,但一望可知,他已經沒救了。

要是我們做好保護的話,只要保險繩不斷,野中是不會負如此重傷的。因此,在向俱樂部匯報時,我們撒了謊,把野中的傷說得比實際情況輕一些。在出事地點,沒有任何人懷疑我們,把事情作為“純粹的遇難事故”處理了。現場的驗屍只是走走過場,屍體馬上就火化了。所以,我們盡可以任意編造謊言。

就這樣,影山和我滿載冬季首次攀登成功的榮譽回國了。

影山和我成了殺人的同謀。在野中當時探身攀向“黑竭子”的突出部時,兩個人合力猛然拉動了保險繩。我們沉重地意識到,這是在犯罪,正如我知道影山的拉力一樣,他也同樣知道我的力量。

這事使我們的結組夥伴關系更密切了,可以稱之為狼狽為奸吧。過去,我們一直是出於純粹的友誼而相互聯接,現在卻不得不在互不信任,不知何時就會被對方出賣的不安中,繼續我們不可分割的關系。

正在這時,在八嶽山見到了你。從見到你的第一面起,我立刻就被你迷住了。我從成人時起在心裏暗暗描繪過的未來愛人的身影,完全在你身上體現出來。任何人都有自己理想中的愛人,可一般都找不到,而我卻找到了。我內心無比喜悅。但你全然不理會我,一味傾心於影山。你錯了!你唯一的男人應該是我。我拼命想使你明白這一點,可是,一顆心一旦向一方傾去,即使那是一個錯誤的方向,但要把它矯正到正確的方向上來也是不可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