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的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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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月二十七日午後一時左右,九州郵船公司所屬的一艘一千八百噸的渡船《八幡號》,載著約占二分之一定員的四百六十二名乘客和三十八部卡車,在距離福岡西側大約三十公裏的海面,以每小時十八海裏的速度向博多港航行。海面平穩,微風習習,水平線上九州的島影愈發顯得清晰。

甲板的過道上,年輕的旅客們迎著襲過海峽的冷風,高興地眺望大海,吮吸海潮的芳香。從看來是遠足的一群年輕人那裏飛來陣陣耿聲,周圍的旅客受到感染,也情不自禁地引吭高歌。

啟航以來,一直一帆風順。如果仍然沒有意外,渡船很快就要按預定的時間抵達博多港。

唱歌的青年人中站起一個姑娘。她叫小酒井光子,是東京女子大學的學生,為了紀念學生時代的結束,她和夥伴們一道籌劃了這次橫跨日本的遠足。她負責安排西日本這一段旅行,現在是從對馬返回的途中。如果再走完余下的從博多到鹿兒島這一段旅程,自己負責的區域就結束了。既然連最西端的對馬都去過了,也就算是如願以償。

到目前為止,夥伴們誰也沒有發生意外,為了紀念一去不返的大學生活的結束,駕駛自己心愛的小轎車遍遊日本,對於正是青春年華的夥伴來說,這個計劃是多麽符合心願啊!如今,遠足計劃已經實現了百分之九十,眾人心情愉快,盡情歡唱。光子也沉浸在“青春贊歌”的熾熱氣氛中。她忽然想到去自己小轎車裏拿四弦琴。打旅行以來,她出於一種莫名其妙的羞怯感,還一直沒有拿出來玩過,如今有它伴奏;會使這歡樂的氣氛更濃吧。

轎車停放在前甲板上。

“我去取四弦琴!”她向朋友們打聲招呼,跑出人群。

與剛才歡樂的情景相反,前甲板一片寂靜。為了不使車隨著波浪晃動,車輪都用鐵鏈固定在甲板上。這些轎車和卡車,在從對馬算起大約五個小時,從壹岐算起大約兩個半小時的航行期間,失去發動能力,馴服地聽任渡船的擺布。

光子的轎車放在船首,從船尾過來的她,在汽車的縫隙間鉆來跑去。事後才知道,航行期間是禁止旅客到載車甲板去的。

她正想在一輛蒙著綠色篷布的大型卡車旁走過,隱約聽到近處有人說話。光子不由一驚,止住腳步。與此同時,說話聲也嘎然停止。周圍只是被固定的各式各樣的車輛,毫無人影。不會是聽錯了,聲音明明是從十分靠近的地方傳來的呀!光子的視線掃向她正要經過的那輛蒙著綠色篷布的大型卡車。說話的聲音似乎從這輛車的拖車上傳來。拖車蒙著篷布,雖然看不見裏面,卻給她一種裏面匿藏有人的感覺,而且不只是一、兩不人。光子剛才聽見的動靜,盡管對方是壓低了嗓門,但仍然分辨出是幾個人嘁嘁喳喳的議論聲。再有,光子走過來後,立即變得鴉雀無聲,這也令人生疑。究竟躲在裏面幹什麽?莫非是嫌客艙擁擠,而鉆進車鬥圖清靜?可為什麽聽到動步聲卻又嘎然不語了呢?或許是自己聽錯了?

光子有些懷疑自己了,她側耳靜聽,旅客們的歡聲笑語連同波浪聲響,從客艙和後甲板方向微弱傳來。她又站了好一陣子,觀察四圍,除了浪濤和笑語外,沒有任何動諍。

——果然是我聽錯了。

光子終於承認了這個結論,拔步想離開這裏。恰在這時,拖車的篷布下面,又傳出和剛才聽到的相同聲響。沒有錯,有人躲藏在篷布裏面!這是人的說話聲,聽不清說些什麽,但是很明顯,她們說的不是日語,也不是英語和法語。絕對不是印歐語系,而是類似漢藏語系的音調,或許就是中國話吧?

光子立刻神經緊張,根本顧不得取四弦琴,轉身逃離前甲板。剛離開前甲板,正和迎面而來的一名船員走個照面。她驚慌地報告說,在卡車的篷布裏面,好象躲藏有不少的人。

“卡車?您怎麽到那兒去了?航行期間,那裏是不許去人的!”船員射出兩道威嚴的目光。

“請您原諒,我不知道。可是既然不許去人,為什麽卡車裏面還有人說話?”

船員開始時也是一副莫名其妙的神情,歪著腦袋想了一會兒,似乎想到了什麽。他神情緊張地問:“小姐,是哪輛卡車?”

“在前甲板正中間的那輛大卡車,蒙著綠色的篷布。”

“我們馬上去看看。”

“我帶路。喏,可以嗎?”。

雖然光子是魂不附體地從那裏逃了出來,可是此時的心中卻又泛起強烈的好奇感。船員無可奈何地點了點頭。

船員向管事做了匯報,幾名船員在光子的帶領下來到前甲板。為了判明虛實,眾人放輕了腳步。

——就是那輛卡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