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1章 人間的車站(第3/7頁)

正當大出就要屈從於這種沖動的時候,他該乘坐的上行快車駛進站來。旅鼠的通勤列車遮住了那對幸福情侶的身影。

3

“馬上就要告別東京啦!”中森良子深有感慨地說。

“把煩惱全都丟在東京,重新生活吧!”高堂俊春眯縫著眼,望著東京的超高層建築群道。

“仍然是人山人海啊!”良子的視線轉向了相鄰的上行快速列車月台。

“少了我們倆,東京也沒掉半根毫毛。”

“我們以前的東京生活,到底算是什麽呢?”

“算是我們的青春。雖然留下了不少辛酸淚,但我們的青春卻實實在在地留在了東京。”

“不過,也不全是辛酸呀!因為我認識了你。”

“是啊,我們在東京相識,這一點我將終生不忘。”

“我只對這一點感謝東京。”

“就要告別東京啦!你不留戀嗎?”

“不留戀,因為有你和我在一起。”

“我也這麽想。只要和你在一起,去哪裏我都不在乎。”

二人緊挨著登上了已經進站的列車。中森22歲,高堂23歲,他們都是四五年前高中畢業後從地方來到東京的,一直在社會底層掙紮著。他們倆兩年前在“玫瑰夜總會”就職而相識。這玫瑰夜總會嚴禁就業人員之間私自交往(戀愛)。違反此條戒律者,發現一次就要課以50萬日元的罰款。

不光私交,就連同女服務員談天,同去咖啡館、同乘一輛巴士、列車、出租車等也被視為“腐敗行為”而嚴令禁止。

這玫瑰夜總會的紀律實際上比軍隊還嚴。工作時的服裝打扮、言談舉止都事無巨細地被明文規定,其中最嚴厲制止的,就是男女職工的戀愛。因為這玫瑰夜總會最重要的商品——女服務員若被男職工染指,那可就做不成生意了。

他們違背了公司規定相愛了,並偷偷同居。這樣過了一年,結果露了餡,店方要課以罰款。若按一次50萬日元來計算,這同居一年的罰金可是個天文數字!

他們不可能按章支付,而是逃之夭夭了。

能投奔的地方只有這風俗業,但原單位是同行業中的大戶,不時會有人來打聽尋找。

就這樣東躲西藏一年,終於到了走投無路的困境。倘若繼續呆在東京,那就非得讓良子去賣淫不可,別無他法。其實,她現在已經幹了近似賣春的勾當了。

“我們還年輕,沒有必要非留在東京,到我的老家鄉下去吧!在鄉下結婚,我們重新開始,好嗎?”

高堂提議道。良子到東京已有4年,早就身心疲憊了。她也想到山清水秀的農村去重新開始新的生活。

一直憧憬東京,所以在4年前來此闖蕩,但在這裏得到的只有失望和頹廢。1000多萬人摩肩接踵,卻誰也不知道誰的內心。盡管一切欲望的對象和無限的良機都在櫥窗中陳列著,但卻沒有接受她的空間。

當她對東京感到厭煩時結識了高堂,同居一年後,髙堂勸她到鄉下重度人生。

她動心了。因為她早有這種心願,所以急不可耐地付諸行動。一不做二不休,還是及早離開東京這個淘金者雲集的地方為妙,於是,二人手牽著手來到了新宿車站。

月台上響起了發車鈴。對他們二人來說,那鈴聲猶如拉開他們嶄新人生序幕的信號。

4

載著中森良子和高堂俊春的“梓”號5次列車,上午9時從新宿站4號月台出發前往松本;1小時25分鐘後的10時25分,“梓”號4次列車抵達了新宿站的3號月台。箱守寅吉從行李架上取下包裹,仿佛被這大都市清晨的高效率所震撼似的,睜大了憂心忡忡的雙眼。早上通勤高峰已經過去,可月台上的人群仍然是熙熙攘攘。並列排著的每個月台都接連不斷地駛進列車,吞吐了客流後又匆匆離去。

真奇怪,也不知從哪裏冒出這麽多的人,都按照自己的方向朝前蠕動。從長野貧寒山溝裏出來的箱守,只感到這巨大都會的車站有一股濃烈的腥臭味。

同20年前的進城者不同,現在即使身居深山老林,也能從電視中了解每天的大都市風情,所以能夠積蓄一些必備知識。即使見到最新潮的時裝,也不感到多麽驚奇。現在這年代,鄉鎮也與東京巴黎一樣,在同一時期流行同一款時裝。

然而,電視裏的景物畢竟是復制而成的。現在接觸到實景,箱守嗅到了看電視絕對感受不到的大都市氣息,那就是箱守的嗅覺感受到的濃烈腥臭味。

鄉下的氣味是以山川森林為主體的植物味,與此相反,無數人在摩肩接踵的都市充盈著動物的腥臭味。

對長期生活在都市的人種來說,這只不過是種“日常味”而已,而對箱守而言,這則是難以忍受的“異臭”。這異臭帶有一種壓力,吹拂著他那睡眠不足(說根本沒有入睡更為確切)的面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