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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野木臉色變得煞白。

他想壓抑住這種不安的心情。由於把力量用到這方面,臉色愈發顯得蒼白了。小野木在與一種無形的東西進行著鬥爭。這是一場同絕望進行的戰鬥,正像是從懸崖上落下去的人要拼命抓住半山腰的草木一樣,小野木此刻正寄希望於萬一的可能。不過,他明白,這已經沒有多大指望了。

小野木耳朵裏聽到了某種聲響。那是與賴子斷絕了聯系的自己正在墜落下去的聲音……

賴子由新宿車站乘上了火車。

離發車還有一段時間,具體時刻是十點二十分。

賴子坐在車廂的一角,茫然地注視著窗外。外面的景色在她與小野木那次去S溫泉時見到過。從車廂裏望出去,建築物的位置,路上的行人,站前小賣店裏的售貨員,幾乎全都沒有變化。

就在這瞬息之間,賴子腦海裏浮現出正在東京車站等候自己的小野木的身影。

小野木那嚴肅認真的面龐仿佛歷歷在目,似乎正專心一意地從候車室裏盼望著自己的到來。

賴子十指交叉按在膝蓋上,壓制著也許就會從這個座位起身離去的自己。她盼望火車快點開走。但另一方面,她又覺得火車還是不開為好,因為這樣一來,在火車停留期間,還有機會跳到月台上,趕到小野木那裏去。

賴子正與這種苦惱進行搏鬥,在與誘使自己下車的念頭艱苦奮戰。

距離開車還有好長一段時間。她感到,在這一分一秒的時間裏,好像有支箭正刺到自己的心上。隨著時間的推移,刺到心上的箭頭越來越多了。

賴子覺得自己正變得遍體鱗傷。車窗外面就是站台,它正在向自己招手。賴子用力使雙腳踏住車廂的地板。絕不能下去!一下去什麽都得毀滅。小野木的生命頃刻之間就會化為烏有。

這次約會本不是賴子的要求,而是小野木首先提出來的。死亡,看來是最好的辦法。這死亡,在賴子心目中也是美好的。

所有的消滅都是美好的。

賴子完全理解小野木的心意。距他們約定的出發時間還有十三分鐘。

小野木生性便是如此,在這種情況下,他肯定會一直在東京車站等候自己,哪怕是等上兩個小時、三個小時。賴子恨不得馬上就飛到正盼望自己的小野木身邊去。每當想到他那焦躁不安的情景,賴子就想從這列火車上跳下去。

賴子乘坐的這列火車離發車還有九分鐘,這是對她最後的安慰。這安慰不是別的,而是還存在著趕到小野木那裏的可能性。然而,時間卻不講情面,它準確地向前奔跑著。

可能性愈縮愈小。它的限度終將到達不可能的範疇。賴子咬緊牙關,執意把自己身體固定在坐椅上。

鈴聲響了。火車開始慢慢地、一步一步地把月台朝後面拋去。

啊,就此終結了!賴子心中這樣想道。正如眼前的景色,一切都向後流逝、向後流逝了。自己不會再立足於這些景物之中,不會再停留於這些景物之中了。

“請您吃一個吧!”忽然身旁傳來說話聲。坐在鄰座的一位帶小女孩的中年婦女向賴子遞過一個蘋果。

“謝謝。”賴子低頭致謝,把蘋果接到手裏。坐在母親跟前的是一個七歲左右的小女孩,手裏捧著蘋果,正全神貫注地盯著賴子的臉。孩子那清澈見底的眸子似乎正牢牢地為賴子的美麗所吸引。

“您到什麽地方?”身邊的婦女滿面笑容地問。

“到富士吉田市。”賴子說出所買車票的到達站。

“哎呀,”這位中年婦女鼻子上堆起皺紋笑了,“那一帶最近大概好多啦!整個夏天都擁擠不堪,真叫人討厭。不過,這會兒去的話,人也少了,河口湖的湖水看起來可美哪。”

婦女告訴賴子,她是甲府市人。

火車速度加快了。東京正急速地離去。她離小野木越來越遠了。賴子眼前浮現出小野木的身影。

她仿佛清楚地看到,小野木正心急如焚地一會兒走出候車室,一會兒又返了回去。但是,此刻他們已經完全隔絕了。不告訴小野木,自己悄悄離開,這樣做還是對的。

賴子是昨天夜裏下的這個決心。當時,她曾想馬上給小野木打電報,或者發一封快信,但又覺得,不這樣做,反而會更好。如果這樣做了,就有可能減弱賴子自己的決心。

“氣候相當好了呢。”

旁邊那位婦女大約對賴子抱有好感,不斷地朝她搭話。確實,車窗外面的景色已經變成了一片鮮綠的顏色。

賴子逐漸對那位婦女的話膩煩起來。起初同她交談的時候,本是打算借此掩飾自己內心情緒的,而現在卻漸漸失去耐心了。

賴子想獨自靜坐一會兒,仍舊把自己鎖在孤獨之中,思索一下各種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