寢肥 (第5/24頁)

“真得好好感謝那睡魔大神明什麽的才成。若是沒這棟屋子,我哪可能避開外人的睽睽眾目,造出這麽大的東西!”

“大倒不要緊,但真是臭氣熏天呀。”

我可是熏了好一陣呢。仲藏把臉湊向這張蛤蟆皮,嗅著說道。

“不管是用煙熏還是用火烤,這東西臭就是臭。幸好你這屋子在荒郊野外,周遭若有人住,肯定要把鄰居們給熏死。”

“正是為此,我才買下這棟房舍的呀。比起臭氣熏人,你沒事便在深夜裏敲人家門,豈不是比我更不懂得睦鄰之道?坐吧。”說著,仲藏稍稍卷起這張看似幕布的東西,為又市騰出個位子,又說道,“總而言之,我這回正在利用當時造紙燈籠的手法,制造這個幻魔術變出的大蛤蟆。”

“這也是紙糊的?”

“不。該如何形容呢……噢,該說是個大皮球吧。”

“大皮球又是什麽東西?”

“戲裏的兒雷也,不是常轟隆轟隆地變出一只大蛤蟆?通常這蛤蟆都是以紙紮充當,並不是由人扮演,只不過是從布景後頭露出來晃一晃,頂多再放出一陣煙霧,無趣至極。因此————”仲藏自懷中掏出一只紙球,“這回有人找上我,委托我造個能像紙球般一吹就脹的行頭。原本是扁平的,待戲子一打手勢,頃刻間便能吹脹。”

“這種東西哪造得出來?”

老子有什麽造不出來的?仲藏露齒笑道:“用紙的確不行,就算脹起來也不成個樣兒。東西這麽大,要順利吹脹更是難上加難,若要是個老頭兒吹,肯定要吹到氣喘而死。即使以風箱代勞,不僅紙可能被吹破,即使吹起來也無法成形。紙糊的東西畢竟需要骨架,看起來才像樣兒。”

“那還用說?紙那麽薄,哪豎得起來?”若是折成的紙,或許還能成形,但中空的袋狀要想豎起來,的確難於登天,保準教紙自己的重量給壓塌。這點道理又市倒是懂得。

“因此,”長耳自鎮坐一角的藥櫃中取出一只泥偶,湊向又市說道,“瞧瞧這只蛤蟆,是依照我自不忍池抓來的大蛤蟆捏成的。”

捏得還真是活靈活現、幾可亂真。這家夥果然有雙巧手。

“只要在這上面糊上幾層薄紙,晾幹後劃上幾刀謹慎剝下,再將剝下的紙裁成細小的紙模。”長耳又自藥櫃中取出幾張小小的碎紙頭讓又市瞧,“將這些紙頭拼湊起來,就能拼出一只同樣的蛤蟆。接下來,只消依先前提及的紙紮法便能完工。將這放大,便能造出一只巨大的蛤蟆來。”

“但這依然是紙糊的不是?裏頭少了骨架,造得太大不就要塌了?”

所以,我這回不就用皮造了嘛。長耳卷起鋪在榻榻米上的異物說道:“況且,這可不是普通的皮。我先將獸腸煮熟、泡鞣、晾幹,浸入藥汁腌漬後熏烤,再上一層釉。”

“什麽?”又市再次被嚇得驚惶失色,“如此催人作嘔的東西你也敢碰?”

你這個賣雙六的,膽子可真小呀,仲藏笑道:“你連獸肉都吃了,哪有資格嫌這東西惡心?世上可沒幾個東西像這層皮般既薄且韌,密不透氣,還能伸縮自如。一般的皮料會過厚且欠柔,布料有線孔又包不住氣,因此我才研制出這種東西。但若未經加工,這東西便會迅速腐壞,加上薄皮又怕刮傷,稍稍破個孔便萬念休矣。因此,我才想到先於藥汁中浸泡,晾幹後再上釉這法子。”臭味難道還沒消?仲藏皺眉納悶道。

“我不都說要熏死人了?雖不知這臭氣究竟該如何形容。”

“別這麽說,原本的腥味已經減了不少,現下熏人的反而是藥味吧。看來這道程序完工後,或許該再熏上一回……還是焚香染個味呢?”

“這臭氣,光憑焚香哪去得了?”話畢,又市摸了摸這層皮。的確是又薄又韌,異於又市見過的任何材質,觸感和人的皮膚似乎也有些相似。

可這東西有個難題,仲藏說道。

“什麽難題?”

“顏色!這個顏色無法交差,而且也上不了顏料。現下正在苦惱該如何為這東西上色。不知煮染是否有效……否則一只蛤蟆竟是人的膚色,哪像樣兒?”仲藏摸了摸耳朵說道。

的確有理。這顏色看起來壓根兒不像只蛤蟆,反而像個蜷著身的相撲壯漢。

“倒是,這東西……吹脹了真能像只蛤蟆?”

當然,長耳回答道:“我正在將幾塊小皮黏合成一張大皮。需要將它們依紙模的形狀剪裁,再加以縫制。但又得避免氣從戳出的針孔泄了,因此只得用溶膠將縫合處給……”說著,長耳拔出插在身旁壺中的細毛刷。只見刷毛上蘸有黏稠的汁液,盛在壺中的是不知名的褐色黏稠藥液。這個頭雖大卻有著一雙巧手的玩具師傅刮去刷毛上多余的藥液,謹慎地朝像是縫合處的部位塗了幾筆。“只要來回塗個幾回,就能將針孔完全塞住。但又得避免讓這些縫合處變得太硬,使整張皮失去彈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