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藏主 四

獵人離開後,謎題作家百介才從祠堂後面現身。

從土冢上往下看,身穿白衣的又市背後,有個只穿著內衣、個頭非常大的禿頭男子,呈大字躺在地上。

“又市。”百介呼喊著跑下土冢。

接著又有兩個人從森林樹蔭下竄出來。一看,正是巡回藝伎阿銀和已經換下農人裝扮的大嘴巴治平。

“又市,那家夥不會出問題吧?”

“應該沒問題。”又市雙手抱胸說道,“除了彌作和這個伊藏之外,官府從昨晚到今早,已將荼枳尼那幫歹徒悉數繩之以法了。”

聽又市說完,治平還是很擔心地看著獵人離開的方向。

“不過,那獵人畢竟和那些家夥是一夥的,而且罪狀也不輕。他們這群無情無義、目無法紀的歹徒,一被逮捕就會出賣同夥。即使不會立刻出賣,官府嚴厲的審問大概也會逼他們松口。總之,即使他安全逃回去,回到他們的根據地寶塔寺,也總有一天會被發現吧?”

“不必擔心,大家都認為他已經死了。”

“真的嗎?你葫蘆裏賣的是什麽藥?”

又市還沒回答治平的問題,百介便插嘴問道:

“又市,這次,這次的案子到底是怎麽回事?”

百介完全蒙在鼓裏。

“噢,其實也挺倉促的。”又市說完,取下頭布擦了擦臉,“真對不起你,我們突然找你來幫忙,想必把你嚇了一跳吧?”

“這我不介意。”

百介揮揮手說道。這時又市突然露出難得一見的悲傷表情,淡淡地說:“唉,我也是受登和所托。”

“登和?就是和剛剛那個獵人有婚約、後來又被伊藏據為己有的女人嗎?”

“沒錯。”這次輪到治平回答,“那姑娘真可憐。為防萬一,原本我們已經安排她躲到江戶品川去了。”

“躲起來?”

“是的。但彌作這家夥要比想象中厲害,一下子就找到她了。我趕到品川時,登和已經不見了。”

“我還是不懂。”百介搖頭說道。他完全搞不清整件事的來龍去脈。於是,又市一臉神秘地回答:

“好吧,容我把原委從頭說來。五年前,彌作在這座森林裏以捕狐為生。”

這個百介已經知道了。

“後來,他在市場上認識登和。據說彌作打算和她成親,因此更努力獵捕狐狸。但就在這時,寶塔寺住持白玄這位怪和尚前來勸他別再殺生。想必你也知道,寶塔寺是個快要廢棄的山中寺廟,據說白玄和尚慈悲心腸。只是不論他如何勸誡,彌作就是不聽,逼得這位仁慈如普賢菩薩的和尚露出了怒容,朝他大喝一聲,不料……”

“就這麽死在彌作手上。”阿銀把話接了下去,“那獵人大概也不是存心要殺害他,總之這不過是個偶然,算是個不幸的偶然吧。在他殺完和尚時,這家夥……”阿銀看了看躺在地下的伊藏的屍體,“正好就躲在這座祠堂後面你原本藏身的地方。”

百介也朝屍體看了一眼。據說荼枳尼伊藏宛如惡鬼羅刹,是個惡名昭彰、無惡不作的惡徒,也是個盜匪頭目。然而,眼前躺在地上的他,既非鬼也非蛇,死了也沒露出尾巴,不過是個禿頭的老人罷了。

又市凝視著伊藏的臉說道:

“這家夥呀,可以說是強盜中最惡劣的。他奸淫擄掠樣樣都來,就連同行的盜匪都怕他。他在京都大阪一帶幹了太多壞事,令自己無處容身,只好流浪到江戶。到了江戶,他仍舊不改大開殺戒的習慣,最後連江戶也待不下去,只好轉移到甲府這一帶。這時,他碰巧看到彌作殺人,就恐嚇彌作。也算是狗急跳墻吧,結果——”

“這惡棍還真是想到了一個好點子。”治平說道。但百介還是聽不太懂。

“伊藏逼彌作當他的手下,否則就要向官府報告他殺了人,是嗎?”

“事情才沒這麽簡單呢。”治平憤憤不平地說,“不過說簡單點就是這麽一回事。伊藏這家夥做起壞事來腦袋特別靈光。想必這混賬並不認為彌作能當個好手下,而是一眼就看出彌作在殺人上的天賦。”

(殺人也得看天賦?如果有的話,那應該算不上是技術吧。)

百介不願再想下去了。

治平接著說道:

“伊藏這家夥還看上了被彌作殺害的人——也就是氣絕身亡的和尚。”

“看上了什麽?”

“他決定借用這和尚的身份。”

“噢,原來如此。可是這應該不容易吧?即使不是盜賊,不論是誰,只要不具備僧籍,要變成僧侶並不是那麽容易。”

百介說道。又市聞言,露出一臉苦笑。“這要看情況吧。”他回答,“如果他打算偽裝的身份必須和許多人接觸,即使不是和尚也很困難。反之,無論是喬裝和尚還是大夫,只要不和人接觸,就很容易成功。據說當時寶塔寺裏只剩下幾名小和尚,後來都失蹤了。我們猜測,他應該把他們都給殺了。不,可能是他逼彌作下的手。再加上這座寺院如此荒涼,信徒大概也沒幾個,伊藏認為自己應該可以騙過這些信徒。總之,伊藏這家夥打算把地處荒郊野外的寶塔寺當賊窩,再慢慢將四散的手下找回來,準備在此地東山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