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愛人的頭顱

技師阿莊下周舉行婚禮,一早,他就樂滋滋地跑去每個科室派發請柬,但是唯獨法醫處,他卻只按照人數留下了兩包喜糖。

章桐很有自知之明,所以對此也就一笑而過,並沒有因此而表示異議。她明白成天和死人打交道的人,即使人家邀請,這種添人口的喜事,自己也應該找借口禮貌地回絕。當然了,禮包更不能送,圖個喜氣,一句簡單的祝福,就已經足夠了。

都已經快下午了,門外走廊盡頭的技師辦公室仍然很是熱鬧,開門關門聲和歡笑打趣聲不絕於耳,相比之下,這邊的法醫解剖室就仿佛是另外一個世界。章桐盡量把自己的注意力都集中到面前的顯微鏡下。這份樣本是剛從廢棄工地的女屍鼻孔中采集到的,需要盡快辨別出那些毛發狀的東西究竟是什麽。

時不時地,她還擡頭掃一眼桌上的辦公電話,死者李丹眼眶上的劃痕已經送去微痕檢驗組了,但是卻和先前的樣本一樣,遲遲都沒有結果出來。章桐感到莫名的煩躁不安。

“哐啷”,耳邊傳來工作盤掉落在水泥地面的聲音,手術器具也隨之灑落一地。

又得重新消毒整理了!

章桐皺起了眉頭,她突然感覺到最近在自己的實習生身上肯定發生了什麽事,平時老成穩重的陳剛,這幾天卻跟丟了魂一樣,不是砸破了實驗試管就是把工作托盤丟地上,或者幹脆把屍檢報告歸錯档,這些低級錯誤是不應該發生在一個成績優秀的實習生身上的。

再怎麽忙,也該抽時間好好跟他談談,畢竟人家還是新手。

想到這兒,章桐順手摘下護目鏡,剛要站起身,陳剛卻猶豫著來到了自己身邊。

“章主任,我……”他欲言又止,神情顯得很尷尬。

章桐一愣:“怎麽了,出什麽事了嗎,小陳?”

陳剛的臉色很差:“我今天能不能請個假,章主任,我身體不舒服。”

“是嗎?去吧,好好休息,這邊我能對付。有事給我打電話吧。”章桐沒有猶豫,她總覺得如果讓私事影響到了工作的話,那麽,還不如靜下心來好好調整一下。

還好,這一天剩下來的時間已經不多了,也還算相安無事,傍晚快要下班的時候,樣本終於匹配上了。章桐長長地出了口氣,就在這時,辦公室的電話突然響了。她的手不由得一顫,托盤差點掉在地上。

“該死!”章桐一邊手忙腳亂地推開顯微鏡,一邊伸手抓過電話機,摘下聽筒。

電話是局長秘書打來的,說是有新的情況公布,需要和各個部門負責人馬上進行溝通。

按照約定的時間,章桐很快就趕到了樓上的會議室。

會議室裏無一例外地早就坐滿了幾個部門的頭頭,章桐點點頭,算是打過了招呼,隨後默不作聲地在門邊的靠背椅上坐了下來,順手把文件夾平放在自己的雙腿上。

阿城示意下屬關上會議室的燈,然後打開了投影儀。機器沙沙地轉動著,出現在大家面前的是一段監控錄像的畫面。因為背景是晚上,所以畫面並不是非常清楚。只是看到一個人轉出了小巷子,提著個大袋子,一步步地向不遠處的街面走去。很快,這個人就消失在了拐角的路燈旁。

“根據法醫處提供的屍檢報告,我們把近一個月以來所有的案發現場監控錄像都看了一遍,3.5個G的東西,總算逮住了這個家夥。所有經過那個巷子的人中,只有這個人最可疑。”

“遇害者已經排除是流鶯了嗎?”

阿城有些尷尬:“我的下屬走訪了所有在那條街活動過的流鶯,都說天氣太冷,現在在外面活動的人幾乎沒有。而所有的監控錄像中,也並沒有看到帶著客戶前去那裏交易的流鶯。而法醫屍檢報告中已經明確指出,那個地方是拋屍現場,並不是案發現場,而攜帶拋屍工具的,就是這個人。他進去的時候,袋子很沉,但是出來的時候,就很明顯是空了許多。”

“等等,這個人有點跛足。”雖然說監控錄像並不是十分清晰,但是眼尖的章桐卻還是一眼就看出了那人行走時的異樣,“你們注意看他的左肩,傾斜度在四十度到三十五度左右之間徘徊,如果我沒有判斷錯誤的話,這個人的右腳有殘疾。”

“我知道他是誰。”突然,一個冰冷而又蒼老陌生的聲音在門口出現。

會議室的燈立刻亮了,大家驚愕之余,紛紛朝門口看去。

本來是虛掩著的門不知道什麽時候被打開了,門口站著一位年過半百的男人。

章桐立刻就認出了他——雖然已經十三年未見,但是這消瘦的身形卻一點都沒有被改變。

眼前的男人頭發幾乎全白了,神情疲憊而又痛苦,他的胸口戴著“訪客”的牌子。

“你是誰?”有人問,“怎麽進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