菊祭

我的心在痛,

困頓和麻木,刺激著我的感覺,

有如喝下毒汁,

我也許會一飲而盡,就此離開塵世,

和你一起隱沒在死亡的最深處,

生前的一切漸漸模糊,直到徹底忘記,

我像幽靈一樣舞蹈,又如鬼魅一般低吟,

內心充滿憂傷,雙眼充滿絕望,

頭腦已經開始遲鈍,意識也隨你在風中飄揚,

精靈簇擁著你,盡管身後就是死神的殿堂,

我呼喚著你的名字,求你把我永遠帶離這個世上,

永生的鳥兒啊,那穿透靈魂的歌唱,

幻想?抑或是夢寐?

我不再醒來,也就不再悲傷。

——夜鶯頌

已經十一月了,天氣有些變幻無常,尤其是下午剛下了一場雨,空氣中更是能夠感覺到刺骨的寒冷。他是一位物理老師。

天色已經很晚,要不是輔導一個孩子物理題,他不會這麽晚才回家。妻子去了女兒家已經快一個月了。什麽時候回來,也還是個未知數。他雖然很怕孤獨,妻子也曾經極力要求他一起去女兒家,但是他卻拒絕了。即使去了又能怎麽樣?難道永遠失去的還有機會去找回來?不,那是根本不可能的了。他和女兒已經有好幾年都沒有說話了。

他是個倔強的老頭,說他固執,也一點都不過分。面對周圍的非議和妻子的埋怨,他都只是保持沉默,就好像要把沉默一直給帶到墳墓中去一樣。

腳步變得有些沉重,他太累了,腰疼得厲害,想坐下休息一下。公園裏異常安靜,高高的灌木叢把外面的喧鬧幾乎都給隔離了。他慢慢地穿過小拱門,走在街心公園的石徑上,向公園深處走去,耳邊傳來自己沉悶的腳步聲,顯得很孤獨,但是他知道,回到家,關上門的那一刻,才是真正屬於自己的孤獨。

人老了,只要一坐下來,似乎很快就能進入夢鄉。有時候明明醒著,思緒卻早就已經雲裏霧裏不知所蹤了。他有些擔心,因為已經不是一次兩次了,最近,只要自己安靜下來,閉上雙眼,那些可怕的影像就會如同幽靈般不斷地在自己腦海中出現,並且越來越多、愈演愈烈——冰冷的面龐,空洞的眼神,再加上淒厲的慘叫……難道,都真的只是因為自己太老了,又或者說是應驗了那句話——欠下的債遲早要還?

他開始了胡思亂想,就在快要進入夢鄉的那一刻,突然,腦後脖頸處傳來一陣輕微的刺痛。

這該死的蟲子!

他正要順手去摸,把那醜陋的蟲子從自己的脖頸處抹掉,就在這個時候,可怕的一幕發生了,他感覺到頭暈目眩,四肢僵硬,手臂也似乎成了擺設,不管怎麽努力,他都沒有辦法擡起自己的手。

意識漸漸變得模糊,但可怕的是,自己的聽覺卻變得愈發靈敏了起來,他聽到自己的腦後傳來了輕輕的喘息聲,沒辦法去辨別發出這聲音的是人類還是動物,只是他很奇怪,喘息聲是什麽時候開始的,為何它會突然離自己這麽近?就在腦後,感覺卻是如此冰冷,時有時無,斷斷續續,沒有一絲溫暖。

他用盡全身的力氣試圖張大嘴巴,因為他感覺呼吸困難,他的雙眼已經看不清了,眼前的一草一木,還有那離自己不到兩米遠的拐角處油漆斑駁的路燈燈座都消失得無影無蹤,他只能看到的是模糊晃動的黑影罷了。

終於,他的眼前一片漆黑,緊接著,殘存的意識感覺到一個冰冷而又滑膩膩的東西緩慢地伸進了自己的嘴巴,伴隨著一個堅硬的物體,他還沒有來得及做出反應,一陣劇痛襲來,伴隨著洶湧的帶有腥味的液體,他的咽喉已經沒有辦法去阻止這失控的越來越多的液體了,他無奈地被迫吞咽著,連同那冰冷滑膩的異樣物體一同吞入自己的肚內,他感到說不出的惡心。

掙紮……拼命掙紮……身體卻紋絲不動……他覺得自己真的像極了一條被狠狠地扔上了岸邊的魚,正在逐漸走向冰冷的死亡……

他不想死,一如多年以前,他拼命掙紮、呐喊。可是,這一切都是徒勞的,自己的軀體就猶如一座陰森冰冷的牢籠,所有的努力,都只有他自己才能夠看到和感受到。

終於,他的呼吸停止了,瞳孔隨之開始散開,鮮血順著他的嘴角漸漸地流淌了下來。一切又都變得安靜了。

如果這個世界上真的有靈魂存在的話,那麽,他的靈魂在離開軀體的那一瞬間,分明是聽到了身邊響起了一陣低低的耳語——“我早就跟你說過了,你卻不聽我的勸告,所以,這是你自找的……”

耳語聲顯得無奈而又沉重。

聲音無比熟悉!

在人生的最後一刻,他所做的最後一件事,就是努力在自己的臉上擠出了一絲驚恐的表情,並且把它牢牢地定格在了這張冰冷扭曲的臉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