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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停下步伐。他的個頭太大了。他身高超我三英寸,體重超我三十磅。可此時此刻我有一種越來越強烈的沖動,想要把拳頭砸進某個人的牙關間,哪怕這只會讓我的胳膊麻得像根木頭。

昏暗的燈光幾乎完全被他遮在身後。“怎麽啦,朋友?”他開口道,拖著長腔。“地獄遊輪上沒有肥皂?”

“快去縫你的襯衫吧,”我對他說,“你的肚皮戳出來了。”

“有人比我更慘呢,”他說,“藏在薄西裝下面的那把槍有點兒往外凸啊。”

“你管這個閑事做什麽?”

“老天,不做什麽啊。只是好奇罷了。無意冒犯,朋友。”

“哎,那就快從我跟前滾蛋吧。”

“沒問題。我只是在這兒休息。”

他擠出一絲遲緩疲憊的微笑。他的嗓音輕柔,恍惚,對於一個大個子而言實在是精致得令人詫異。這讓我想起了另一個嗓音輕柔的大個子——我不知怎的喜歡上了那人。

“你的態度不對,”他悲哀地說,“就叫我‘紅頭’。”

“站一邊兒去,‘紅頭’。最優秀的人也會犯錯誤。我這會兒感覺到一個錯誤正順著我的脊背往上爬。”

他若有所思地左顧右盼了一番。他站立的位置剛好把我堵進了浮台上遮雨棚的一角。這裏看樣子像是只有我們兩個人了。

“你想上‘蒙特’?我可以安排。只要你有理由。”

人們穿著喜氣洋洋的衣服,臉上掛著喜氣洋洋的神情從我們身邊走過,坐進水上的士。我等著他們走遠。

“這理由要多少錢?”

“五十塊。你要是在我的船上流血的話,就要再加十塊錢。”

我擡腳想要繞開他。

“二十五,”他輕柔地說,“你要是跟朋友一起回來的話,就收你十五。”

“我沒朋友。”說完我便走開了。他沒有試圖攔住我。

我向右一拐,走上了水泥人行道;一輛輛小有軌電車沿著人行道來來去去,像嬰兒車一樣慢吞吞地挪動著,有氣無力地鳴著喇叭——這聲音甚至都嚇不著孕婦。我在第一個碼頭的邊上看到一間花裏胡哨的賓果房,裏面擠滿了人。我走了進去,站在玩家們身後的那堵墻邊——這裏已經站著許多人了,他們都在等著空位。

我看著幾個數字在電子指示器上亮起,聽著莊家報出數字;我努力地想找出哪些人是賭場的托兒,但沒能成功,於是轉身離開。

一團巨大的藍色散發著柏油的氣味,在我身邊成形。“手頭沒錢——還是不舍得花錢?”那個輕柔的聲音在我的耳邊問道。

我的目光又一次落在了他身上。他有一雙你從未親眼見過,只在書中讀到過的眼睛。紫羅蘭色的眼睛。近乎紫色。一雙女孩子的眼睛,而且是一個可愛的女孩子。他的皮膚柔滑得就像絲綢,膚色微微發紅,但永遠不會曬黑。這樣的皮膚實在是過於精致了。他的塊頭比海明威大,歲數比他小——小好多歲。盡管比起駝鹿馬洛伊他的塊頭還是小了一些,但他看上去腳下非常靈活。他的頭發紅中帶著一抹閃閃的金色。可除了他的眼睛,他的整張臉就像一個普通的農家小夥,沒有舞台演員的那種帥氣。

“你是混哪一道的?”他問我。“私家探子?”

“我幹嘛要告訴你?”我沒好氣地說。

“我感覺你有點像,”他說,“二十五塊太貴了?沒有經費賬戶嗎?”

“沒有。”

他嘆了口氣。“反正我剛才說的也是個餿主意,”他說,“他們會把你撕成碎片的。”

“這我相信。你是混哪一道的?”

“這兒掙一塊錢,那兒掙一塊錢。我以前給警察做過事。他們後來把我甩了。”

“幹嘛告訴我?”

他看上去吃了一驚。“我說的是真話。”

“你一定一向誠實。”

他淡淡一笑。

“認識一個叫布倫特的男人嗎?”

他的臉上依然掛著那絲淡淡的微笑。賓果房裏已經接連產生三位贏家了。他們的運作效率真高。一個長著一張鳥嘴臉,穿著一件皺巴巴的套裝,臉頰凹陷,面色陰沉的高個子男人走到我們跟前,倚在墻上,但眼睛沒有朝我們看。“紅頭”微微朝他一探身,對他說:“有什麽事情要我們告訴你嗎,朋友?”

鳥嘴臉的高個子咧嘴一笑,走開了。紅頭也咧嘴一笑,搖了搖那副重新靠回墻上的鐵塔身板。

“我遇見過一個能把你拿下的人。”我說。

“我希望這樣的人能再多些,”他神情嚴肅地說,“大個子可費錢了。樣樣東西都不合他的尺寸。他填飽肚子得多費錢,穿上衣服得多費錢,睡覺的時候腳還沒法擱在床上。我的計劃是這樣的。你大概覺得這裏不是說話的地方,可你錯了。每一個經過這裏的探子我都認得,剩下的那群人又都在盯著那些數字,眼裏沒有其他東西。我有一條裝著水下排氣管的船。我是說,我能借到一條。前面那裏有一個沒有燈光的碼頭。我知道“蒙特”上面的一個卸貨口在哪兒,而且我能打開它。我時不時地會從那兒弄一箱貨出來。甲板下面的人不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