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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一樓。”

“有多少房客還沒退房?”

“恐怕有不少人。”

哈利突然揚起雙手,凝視貝蒂。“當然了,”他輕聲說,“這是丹尼爾的任務。”

“抱歉?”

“請你查丹尼爾·蓋德松。”

殺了他之後會怎樣?老人並不知道。殺了他之後也不會怎樣。至少目前為止看不出會怎樣。他在窗台上放了四顆子彈,子彈的褐色磨砂金屬外殼在陽光照射下閃著亮光。

他再度從瞄準鏡望出去。那只鳥還在那裏。他認得出那是什麽鳥。他和它同樣都叫知更鳥。他把瞄準鏡指向民眾,掃視路障旁的一排排人群。突然之間,他看見一張熟悉的面孔。會不會是……他調整焦距。沒錯,那是蕾切爾。她在王宮廣場做什麽?奧列格也在那裏。奧列格似乎是從兒童遊行隊伍那裏跑過來的,蕾切爾伸出手臂,把他抱了起來,越過路障。她很健壯,有一雙健壯的手,就跟她母親一樣。現在他們往警衛室的方向走去。蕾切爾看了看表,似乎是在等人。奧列格穿著老人在聖誕節送他的外套。蕾切爾說奧列格給它取名為外公的夾克。那件夾克看起來已經有點小了。

老人嘿嘿輕笑,到了秋天,他得替奧列格再買一件夾克。

這次劇痛來得毫無征兆,他無助地喘息。火球沉沒。火球的影子向下墜落,伴隨著戰壕的土墻朝他席卷而來。

眼前陷入一片黑暗。就在他覺得自己即將墜入黑暗之際,劇痛再度放手。步槍滑落地面。他汗流浹背,濕透的襯衫貼在皮膚上。

他直起身子,再度把槍靠上窗台。那只鳥已然飛走,子彈行進路線暢通無礙。

那張年輕的臉龐再度出現在瞄準鏡中。王儲出國深造。奧列格也該出國深造。這是他跟蕾切爾說的最後一件事。這是他射殺布蘭豪格之前對自己說的最後一件事。那天他回霍爾門科倫路的大宅拿幾本書,蕾切爾不在家,於是他開門人內,恰巧看見桌上躺著一個信封,信頭是俄羅斯大使的名字。他讀完那封信,把信放下,凝望窗外的院子,凝望雨後的雪片,那些雪片是冬季最後的掙紮。然後,他翻尋桌子抽屜,找到了其他信件,包括擡頭是挪威大使的信件,以及那些沒有擡頭的信件,用的只是餐巾或筆記本撕下的紙張,署名為伯恩特·布蘭豪格。他想起克裏斯多夫·布洛海德。

今天晚上是我們站崗,沒有一個蘇聯渾蛋開得了槍。

老人打開保險栓。他感覺異常平靜。他記起他那麽容易就劃開了布洛海德的喉嚨,射殺布蘭豪格也不費吹灰之力。外公的夾克,一件新的外公的夾克。他呼出肺臟裏的空氣,食指扣上扳機。

哈利手中拿著萬用門卡,奔向電梯,使出一招足球滑鏟,一只腳頓時被正要關起的電梯門夾住。電梯門向兩側打開。哈利站了起來,看見乘客個個大驚失色。

“警察!”他大喊,“所有人都出去!”

乘客瞬間向外奔出,仿佛學校響起午休的鈴聲。只有一個五十多歲的男子依舊不動。男子留著黑色山羊胡,身穿藍色條紋西裝,胸部打一條頗厚的獨立紀念日彩帶,肩膀上可見薄薄一層頭皮屑。“這位先生,我們是挪威公民,挪威可不是警察國家!”

哈利繞過男子,走進電梯,按下二十一樓的按鍵。但那山羊胡男子仍然喋喋不休:“告訴我一個好理由,納稅人為什麽要忍受……”

哈利從肩上的槍套裏拿出韋伯的史密斯威森左輪手槍。“這位納稅人,好理由我有六個。出去!”

時光匆匆,很快又是另一天。我們在晨光中更容易看清他是敵是友。

是敵,是敵。無論判斷是慢是快,反正我要定了他的命。

公外的夾克。

可惡,殺了他也不會怎樣。

瞄準鏡中的那張臉看起來很嚴肅。好家夥,笑一下。

背叛,背叛,背叛。

他已經扣過不知道多少次扳機,內心已無任何阻力,殺人門檻早就在無人地帶的某個地方被跨過。不用去考慮槍聲和後坐力,扣下扳機就是了,該來的就讓它來吧。

那聲轟然巨響完全出乎他的意料,令他大吃一驚。一瞬間,世界完全靜止。回聲回蕩不已,聲波在城市上空停滯了一會兒。這一刻,幾千種聲音突然停止。

哈利聽見那聲巨響時,正奔走在二十一樓走廊上。“靠!”他喘氣說。

兩側墻壁朝他逼近,隨即又從他身旁滑過,讓他感覺自己似乎是在漏鬥裏移動。房門、畫像、藍色方塊圖案,不停向後退去。他的腳步踏在厚地毯上近乎無聲。太好了。高級飯店做了降噪的考慮。一個好警察則必須考慮該如何行動。他媽的,乳酸在腦內堆積。一台制冰機。二一五四號房,二一五六號房。又是砰的一聲巨響。總統套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