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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乎所有的報紙都在報道千禧年,所以哈利買了一份《達沙日報》。他翻到第六版,目光被一張大照片吸引,照片中是一個木質路標,上面漆有太陽十字。路標一邊的箭頭寫著“奧斯陸兩千六百一十一公裏”,另一邊箭頭寫著“列寧格勒五公裏”。

照片下方的文章作者是歷史學教授伊凡·尤爾。副標題簡明扼要:法西斯主義在西歐日益嚴重的失業問題中看見曙光。

哈利在報紙上見過尤爾的名字;就被占領時期的挪威和國家集會黨而言,尤爾的工作有點像是幕後推手。哈利快速翻完報紙,沒發現什麽令他感興趣的新聞,於是又翻到尤爾寫的那篇文章。文中尤爾評論先前一篇關於新納粹黨在瑞典聲勢壯大的新聞。尤爾說明在九十年代經濟蓬勃發展的時期,新納粹黨曾急劇萎縮,但現在新納粹黨正帶著全新的活力卷土重來。文中還寫道,這一波新法西斯浪潮的特征在於具有穩固的意識形態基礎。八十年代的新納粹主義大多是關於流行時尚和團體認同、軍服穿著、理光頭和已廢棄的口號如“勝利萬歲”等。這一波新法西斯浪潮較有組織,他們有金援網絡,而且不再唯富有的領導者和贊助者馬首是瞻。此外,尤爾寫道,這一波新法西斯運動不僅僅是對目前社會狀況如失業和移民的反對,而是想要建立社會民主主義之外的另一個選擇。標語是重整,道德、軍事和種族上的重整。尤爾拿基督教的式微作為社會道德敗壞的最佳例證,又舉了艾滋病病毒和藥物濫用的例子。他們的敵人形象某種程度而言也是新的,包括打破國家和種族藩籬的歐盟擁護者,對俄國和斯拉夫低等民族伸出友誼之手的北約人士,以及接替猶太人的位子,成為世界銀行家的新亞洲資本大亨。

瑪雅端來午餐。

“餃子?”哈利問道,望著裝盛在大白菜上的灰色塊狀物,上面淋有千島沙拉醬。

“施羅德風味,”瑪雅說,“昨天的剩菜。新年快樂啊。”

哈利舉起報紙,以便進食,剛咬了一口富含纖維質的餃子,就聽見報紙後方傳來一人的聲音。

“我說,這真是太可怕了。”

哈利越過報紙循聲看去,見到莫西幹人坐在隔壁桌,眼睛正瞧著他。也許莫西幹人原本就坐在那裏了,但哈利進來時並未注意到他。他們之所以叫他莫西幹人,可能是因為他是北美印第安莫西幹族僅剩的族人。莫西幹人在二戰時期當過水兵,曾被魚雷打中兩次,朋友很早就死光了。這些是瑪雅跟哈利說的。莫西幹人蓬亂的胡子垂入啤酒杯,身穿外套坐在桌前。無論夏天還是冬天,他身上總是穿著外套。他的臉頰十分消瘦,瘦到可以看出頭骨的輪廓,臉上布滿毛細血管,宛如緋紅色的雷電打在白森森的背景上。他那對濕潤的紅色眼珠在松垮的眼皮下正盯著哈利。

“太可怕了!”

哈利這輩子聽過無數醉鬼胡言亂語,才懶得去注意施羅德酒吧的常客說些什麽,但莫西幹人不一樣。哈利光顧施羅德酒吧這麽多年來,這是他聽莫西幹人說得最清楚的一句話。去年冬天某個晚上,哈利在多弗列街發現莫西幹人靠著一棟房子的墻壁睡覺,要不是哈利救了這老家夥,他很可能就被凍死在街上了,即便如此,後來莫西幹人碰見哈利連頭也沒點過一下。莫西幹人說完這幾句話,似乎就沒話說了,緊閉雙唇,回去看著他的啤酒杯。哈利望了望莫西幹人四周,然後傾身靠向他那張桌子。

“康拉德·奧斯奈,你記得我嗎?”

莫西幹人嘀咕一聲,似乎在看著空氣,並不答話。

“去年我在街上發現你睡在雪堆裏,那天的溫度是零下十八度。”

莫西幹人眼珠轉了轉。

“那裏沒有街燈,所以我很可能看不見你,如果那樣你就一命嗚呼了,奧斯奈。”

莫西幹人眯起一只紅眼,憤怒地看了哈利一眼,然後舉起酒杯。

“對,我真該謝謝你。”

莫西幹人小心翼翼喝了口酒,緩緩將杯子放回桌面,鄭重其事,好像杯子必須放在桌面上的某個位置才行。

“那些幫派分子應該被槍斃。”莫西幹人說。

“是嗎?誰?”

莫西幹人伸出彎曲的手指,指向哈利的報紙。哈利翻過報紙,只見頭版印有一張大照片,一個瑞典新納粹黨黨員。

“叫他們靠墻站好!”莫西幹人用手掌拍擊桌面,幾個客人轉頭看他。哈利做個手勢,要他冷靜。

“奧斯奈,他們只是一些年輕人而已。高興一點,今天是新年前夜。”

“年輕人?你以為我們沒年輕過嗎?那樣不能阻止德國人。謝爾那時十九歲,奧斯卡二十二歲。我說,在它擴散之前,把他們槍斃。那是一種疾病,必須趁早消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