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 獵人

中場休息時,威金斯容許自己喝了瓶啤酒。“這表演差點就騙倒我了,”他說。“我還在他媽的抖個不停。或許我們應該現在就抓那混蛋。這樣等下去實在讓我緊張兮兮。”

哈利聳了聳肩。“何必呢?他又不會去別的地方,而且也沒起疑心。我們還是按計劃來就好。”

威金斯若無其事地按下對講機,確認他與萊比之間依舊保持聯系,並確認他仍待在觀眾席的座位上。警車已經在後門就定位了。哈利很清楚,通常來說,隨著時間過去,連續殺人犯會越來越有自信,認為自己肯定能逃過追捕。

哈利不得不承認,斷頭台戲碼使用的技巧讓人印象深刻,但他仍想不通,為何奧圖要用一個無名金發女子來取代路易十六的角色?或許他認為哈利一定會用免費的票來觀看表演。這是他玩弄警方的方式嗎?還是他在乞求有人能阻止他?當然,還有第三種可能性──他們只是單純修改了戲碼而已。

鐘聲響起。

“又要再來一回了,”威金斯說。“我希望今晚不會再有別人被殺了。”

進到下半場後,奧圖打扮成獵人,裝出一副恐懼模樣,拿著手槍走上舞台,擡頭望著底座裝有輪子的樹木。樹葉中傳來鳥啼聲,奧圖作出瞄準樹枝的動作,槍聲響起,一縷煙霧噴出,有個黑色東西掉到舞台上,發出聲響。獵人跑了過去,一臉驚訝地抱起一只黑貓!奧圖深深一鞠躬,在零落掌聲中走下舞台。

“這段我看不太懂。”威金斯低聲說。

要是沒那麽緊張的話,哈利很可能會挺喜歡這段表演。然而,他看手表的時間比看台上的表演還久。除此之外,其他節目具有更多當地的政治諷刺色彩,讓他看得一頭霧水,但觀眾卻報以熱烈掌聲。最後,音樂高聲響起,燈光一亮,表演者在舞台上全員到齊。

哈利與威金斯向站起來的觀眾一面道歉,一面穿過他們,連忙趕至舞台側門。就跟先前說好的一樣,門是開著的。他們走進一條半圓形走廊,奔至舞台後方。他們在走廊盡頭找到寫有“小醜/奧圖·瑞契奈格”的門,開始等待。音樂與觀眾跺腳聲讓墻壁不斷震動。威金斯的對講機發出靜電聲響。他接了起來。

“結束了嗎?”他說。“音樂還在播放。完畢。”他睜大了雙眼。“什麽?!再說一次!完畢。”

哈利知道事情出了差錯。

“待在原地,看緊舞台的門。完畢,結束通話!”威金斯把對講機放進上衣內袋,從槍套中掏出手槍。

“萊比說奧圖不在台上。”

“說不定他沒認出來。他們上台時都化了很濃的妝──”

“那個王八蛋不在舞台上,”他重復,握住更衣室門把,但門鎖上了。“媽的,霍利。大事不妙了,幹!”

走廊很窄,因此威金斯背靠著墻,一腳朝門鎖踹去。在踢了三腳後,門板才被踹開。他們沖進空無一人的更衣室,裏頭滿是白色蒸氣。地板是濕的。水與蒸氣來自一扇半開的門後方,裏頭顯然是浴室。他們各自站在門的兩側;哈利甚至還拔出了槍,笨拙地摸索著保險的位置。

“奧圖!”威金斯大喊。“奧圖!”

沒有回應。

“別找麻煩。”他沉聲大喊。

哈利覺得此刻實在像極了電視裏的偵探影集。開著的水龍頭與無人回應的大喊,簡直就是陳腔爛調,讓人很容易猜到接下來會發生什麽事。

威金斯用食指指了一下哈利,接著又用大拇指比向浴室。哈利想回比一根中指,但也承認這回的確該換他了。他踢開門,跨出兩步,走進滿是熱氣的浴室裏,不過才一秒時間身上便濕了。他看見前方有片浴簾,用槍管將浴簾撥到一旁。

空無一人。

他在關掉水龍頭時燙到手臂,用挪威語大罵一聲。蒸氣正在散去。他謹慎地移動到更好的位置以便看清狀況,鞋底傳出踩水的聲音。

“裏頭什麽也沒有!”他大喊。

“為什麽這裏到處都是水?”

“有東西堵住排水孔了。等我一下。”

哈利將手伸進水中,探向可能堵住的地方。他摸索周遭,手指碰到堵住排水孔那個又軟又滑的東西。他一把抓住那玩意抽了出來,喉間湧上一股作嘔感。他強吞下惡心的感覺,使勁喘氣,仿佛因為吸入蒸氣而透不過氣。

“怎麽了?”威金斯問。他站在門口,低頭看著蹲在浴室裏的哈利。

“我跟人打賭輸了,而且還欠奧圖一百元。”哈利平靜地說。“至少他留下了東西。”

哈利回憶起聖喬治劇院接下來的事情時,感覺就像身處霧氣之中。奧圖浴室裏的蒸氣四處彌漫。就連走廊裏管理員的輪廓也模糊不清。當時他正試圖打開道具室的門。從鎖孔裏看進去,視線所及全是一片紅色。他們破門而入時,看見正在滴血的斷頭台。由於無法阻止其他表演者在道具室門口看見奧圖的屍體散落在房間各處,因此四周全是尖叫。但奇怪的是,那些尖叫聽起來模糊不清,仿佛被調低了音量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