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巴巴

他們在悉尼降落時,時間已晚,哈利的腳快斷了,一心渴望回到飯店床上。

“要去喝點東西嗎?”安德魯提議。

“你不用回家嗎?”哈利問。

安德魯搖頭。“目前我是孤家寡人。”

“目前?”

“好吧,其實是這十年來才對。我離婚了。老婆跟兩個女兒住在紐卡索。我盡量常去探望她們,不過那裏挺遠的,女兒也差不多到了周末時會有自己計劃的年齡了。接著我發現,自己應該不會是她們生活中唯一的男人吧。你瞧,她們全都是長得相當漂亮的小惡魔。一個十四歲,一個十五歲。媽的,我應該把每個追求者都從門口趕跑才對。”

安德魯一副眉開眼笑的模樣。哈利不知該如何回應他奇特的反應。

“總是這樣的,安德魯。”

“說得沒錯,老兄。你呢?”

“這個嘛,我無妻無子,連狗都沒有。我只有一個老板、一個妹妹、一個父親,還有幾個就算他們已經好幾年沒打來,我也還是會稱他們為朋友的人。不過,我也沒打給他們就是了。”

“所以這是照你心目中的順序排列的嗎?”

“沒錯。”他們一同放聲大笑。

“喝一杯吧。去奧伯利酒吧如何?”

“聽起來不錯。”哈利說。

“是啊。”

碧姬妲對進門的他們露出微笑。她在服務完一名客人後走向他們,視線全集中在哈利身上。

“嗨。”她說。

哈利一心只想窩在她的腿上沉沉睡去。

“依法行事,來兩杯雙倍琴酒加通寧水。”安德魯說。

“我來杯葡萄柚汁就好。”哈利說。

她幫他們準備飲料,自吧台向外傾身。

“昨晚謝了。”她用瑞典話輕聲對哈利說。從她身後的鏡子裏,哈利可以看見自己臉上掛著一副白癡般的笑容。

“嘿,嘿,這裏可不來北歐話這套,感謝兩位。要是花錢買酒的是我,就麻煩說英文。”安德魯一臉嚴肅地打斷他們。“現在讓我來告訴你們兩個年輕人一點事情。愛情是比死亡更難解的謎團。”他戲劇性地停頓一下。“安德魯叔叔要告訴你們一個充滿智慧的澳洲古老傳說,是一條叫做巴巴的大蛇,還有戰士瓦拉的故事。”

他們靠緊了些。安德魯點燃雪茄時,舔了舔嘴唇,一副津津有味的模樣。

“從前從前,有個叫瓦拉的年輕戰士,他愛上了一名年輕漂亮的女子,叫做穆拉,兩個人也的確在一起了。瓦拉成功通過部落的成人儀式,已經是個男人了,只要他之前沒結過婚,對方也願意的話,他就可以娶部落中任何一名他喜歡的女子,而穆拉也答應了。要瓦拉遠離心愛的人,簡直痛徹心扉,但依照傳統,他非得加入狩獵團不可,這樣才能將戰利品作為給新娘父母的聘禮,接著才能結婚。在某個葉子上掛著晶瑩露珠的晴朗早晨,瓦拉出發了。穆拉給了他一根白色的鳳頭鸚鵡羽毛,讓他別在頭發上。

“瓦拉離開後,穆拉去采集婚禮上要用的蜂蜜。只是,蜂蜜沒那麽容易找到,於是她比平常走得更遠,來到一座巨大巖峽。一陣古怪的死寂感籠罩整座峽谷,完全沒有任何鳥叫蟲鳴。她正打算離開時,發現了一個巢,裏頭有幾顆白蛋,是她見過最大顆的蛋。‘我要把這些蛋用在婚禮上頭。’她這麽想,伸出了手。

“就在這個時候,她聽見巖石間有東西滑行而過的聲音,在她還來不及逃走,甚至是張口大叫時,一條黃棕色大蛇便卷住了她的腰。她死命掙紮,但卻無法掙脫,大蛇則開始用力絞緊。穆拉擡頭望向峽谷上方的藍天,試著想呼喊瓦拉的名字,但肺中卻沒有足夠空氣讓她發出聲音。蛇身收得更緊,把穆拉這條命就此絞斷。她全身的骨頭都碎了。那條蛇又滑回它原本藏身的陰影之中──在陰影中根本看不見它,它的顏色與峽谷的樹木、巖石的影子完全交融在一起。

“兩天後,他們在巖石間發現她被絞碎的屍體。她的父母傷心欲絕,母親哭著問丈夫,瓦拉回來以後該怎麽告訴他才好。”

安德魯用閃閃發亮的雙眼看著哈利與碧姬妲。

“在破曉之前,營火沒比灰燼旺盛多少的時候,瓦拉打獵回來了。雖然這是場辛苦的長途跋涉,但他的腳步輕盈,雙眼閃閃發光,充滿喜悅。他去找穆拉的父母,他們正坐在營火旁,一聲不吭。他說:‘這是我帶來的禮物。’他帶回了相當不錯的戰利品:袋鼠、袋熊,還有鶴鴕的大腿肉。

“穆拉的父親說:‘你正好趕上喪禮,瓦拉,你是我們的女婿了。’瓦拉看起來就像被打了一巴掌似的,難以掩飾痛苦悲傷,但身為一名強悍戰士,他忍住眼淚,冷冷地問:‘為什麽她還沒下葬?’父親回答:‘因為我們直到今天才發現她。’‘那我可以為她詠唱,呼喚她的靈魂。巫醫可以治療她斷裂的骨頭,我可以帶回她的靈魂,把生命注入她體內。’父親說:‘太遲了,她的靈魂已經前去與所有女人的靈魂會合了。但殺她的兇手還活著。你知道你該怎麽做嗎,我的女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