廉價詭計 3

倒理大致的主張是偽裝狙擊。也就是說,窗戶和窗簾上的彈痕是假的,屍體是在別的地方中槍以後,再被移到了窗邊。

“假彈痕怎麽弄出來的?”

“想弄總有辦法弄出來。”

就這樣,我們討論偽裝技巧討論到半夜,結果這個說法因為穿地打來的一通追加報告的電話而半路夭折了。從屍體體內取出的子彈上,檢驗出了極微量的玻璃和窗簾的纖維。這說明,湯橋的確是被窗戶外的人狙擊的,這是不可動搖的證據。

相對倒理,我的主張是,兇手使用了某種手段把湯橋誘到窗邊。我認為,對方只要知道湯橋什麽時候接近窗戶,就能隔著窗簾完成狙擊。這番假設也得到了倒理的肯定,然而他卻故意刁難了我一句:“那你說,兇手用的什麽手段?”我一下子就答不出來了。死者是一個持續防備狙擊超過一個月的男人。不管是用小石子丟玻璃,還是在窗外叫喚,都不可能把死者誘到窗邊。最後我倆也沒討論出個結果來,只好就這麽在地板上睡著了。

“所以我才討厭碰跟那家夥有關的案子。”

倒理一邊往烤焦的吐司上塗著黃油,一邊嘆著氣。

“穿地太敏感了,這案子也讓人無法理解。”

“雖然無法理解,但是應該不復雜。美影總是采用很簡單的手法。”

“就算不復雜,也無法理解啊。還是小女孩失憶那個更輕松點。”

“都說了跟《歡樂滿屋》沒關系了。”我也咬了一口吐司。好苦。“那個女孩是怎麽恢復記憶的?”

“戲裏面的那個小女孩是雙胞胎,為了娛樂觀眾,兩個人就一起演出了,小女孩在夢裏見到了另一個自稱是‘記憶’的自己,醒過來以後就恢復了記憶。”倒理把胳膊肘支在桌子上,托著下巴說道,“小女生遇見‘記憶’後說的第一句話很是可愛,她說:‘長久以來你都去哪兒了?我一直在找你呢。’”。

“我一直在找你,嗎……”

我嘬著咖啡,把烤焦的面包沖進胃裏。轉過頭看了看冰箱上貼著的日歷。

今天是星期四。

“那麽……”

倒理抓著睡得到處亂翹的卷發,站了起來。

“我再去那屋子一趟。估計又是徒勞無功,不過我想先調查幾個可疑的地方。你呢?”

“我跟你分頭行動。”

我盯著馬克杯飄出的熱氣回答道。我的搭档一臉意外地挑了挑眉。

“你要去哪兒?”

“不去哪兒,我就在這附近熘達熘達……出個門沒準能有點靈感。”

我這話一半是開玩笑,一半是認真的。

在中央線上搖晃了大約十五分鐘以後,我在禦茶之水站下了車。

我混在一群群的學生裏,徒步走向神保町的方向。不知道是不是受上周舉辦的神田舊書祭的影響,今天舊書店街這邊沒什麽人。舊書店是面朝北而建的,為的是不讓陽光損壞書籍。許多舊書店在白天仿佛也彌漫著陰沉的氣息。

一走進分叉的小路,便到了一家比其他書店更加陰郁的小店。外墻的油漆早已脫落,窗框也歪歪斜斜。招牌好歹還掛著,不過上面的字已經褪了色,看不出寫的是什麽。所以,我至今都不知道這家書店的名字。

走進店內,巨大的書架像是被硬塞進店裏似的,而書架上又被強行塞滿了舊書。書架上擺著的主要是推理和科幻作品,每本書都破爛泛黃。不過沒想到的是,往裏走,居然還有一角堆放著幹凈的帶有腰封的書。這家店不光經營舊書,還出售一些新書。雖說這種店並不罕見,但像這樣把新書的架子扔到裏面的書店還真是少有。

我站在書架前,看著一本本平鋪的書。說到書本陣容,還是以推理小說為主,有一些號稱是熱門作家的最新作品,我就隨手取來,開始嘩啦嘩啦翻閱。店主不在收銀台跟前,店裏也只有我一個客人……目前為止。

距離我在這家店撞到他以來,大約有一年了。他一臉若無其事地跟我打招呼,我只好回以《歡樂滿屋》裏的女生般的台詞。相對於震驚,我更多感到的是一種無力感。畢竟他有點潔癖,對舊書店並不感冒。不管是我、穿地還是倒理,都不可能推理得出,這家位於小路的舊書店深處會有一角新書,而我們那刻意隱藏行蹤的朋友,居然會每周固定造訪這裏一次。

“這本書不怎麽樣啊。”

右邊傳來了聲音。

“這個作者的話,我推薦這本。”

一本精裝書闖入了我的視野。腰封上堆砌著“驚人的逆轉”這種感覺看了上百萬次的詞句。從上學那會兒起,我跟他的品位就合不來。

“最近怎麽樣?”他問。

“還是老樣子。”我接過書,“你那邊工作看來挺順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