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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年寫故事的間隙裏,伊斯頓迪克森小姐都會沉迷在手工制作當中。在教室裏,她拿著燒紅的撥火棍折磨木頭。而後又跟風迷戀鋼筆畫,接著又潛心鉆研堆繡。之後還追過一陣封蠟,迷過一陣拉菲草,從那以後就愛上了編織。現在,她還會時不時地織些東西。不過她其實並不喜歡創造新的東西,倒是很喜歡改造。伊斯頓迪克森小姐家的每個平面都有被她改造的風險。出於實用的考慮,她的冷霜瓶子原本設計得很簡潔,卻被她生生改造成了一款嚇人的麥森瓷器。在把閣樓和儲藏室改造得面目全非的那些日子裏,她簡直就是朋友們的災難。順便說一下,他們倒是很愛她。

她是鄉村女子協會的核心人物,是義賣市場慷慨的贊助人,是教堂辛勤的銀器打磨工。除此之外,伊斯頓迪克森小姐還是好萊塢電影的專家,直接決定著它們的命運歸屬。每到周四,她都會乘坐一點的公車去威科姆,把一下午的時光和一英鎊九便士都花在電影院裏。這家電影院是一座摩西會堂改建而成的。如果某周的電影她恰巧不喜歡,像尤克裏裏彈奏或是無辜女傭辛酸故事題材的電影,她就會把這一英鎊九便士,連同八便士車費都塞進壁爐台上的瓷器豬存錢罐裏。當她心儀已久的電影在克羅姆上映的時候,她就會把這些錢花在去那個大城市上。

每到周五,她會到村子的報亭買《熒屏公告》,把一周的新片介紹看個遍,還會在心儀的電影邊上做個記號,之後會把報紙收好,用得著的時候再拿出來看看。世界上所有的演員,伊斯頓迪克森小姐都了如指掌。她知道大洲影視的化妝師為什麽去了威廉影視,還知道馬德蘭·賴斯的左臉因此變得如何不一樣了。

艾瑪在去教會晚宴的路上,順道給伊斯頓迪克森小姐送了一籃子雞蛋。可憐的艾瑪,她走在那條幹凈的紅磚小道上時,根本沒有意識到,她正一步步地走近自己的滑鐵盧。

伊斯頓迪克森小姐問起慶祝《莫林的情人》出版和拉維妮婭·菲奇創作成熟的派對。是不是很成功?

艾瑪覺得很成功。羅斯和克羅馬蒂公司舉辦的派對一向如此。充足的酒水永遠是派對成功的關鍵所在。

“我聽說周末您家來了位非常英俊的客人。”伊斯頓迪克森小姐說。她這麽問,並不是因為好奇,而是覺得沒話可說並不禮貌。

“是的。拉維妮婭從派對帶回來的。他叫塞爾。”

“噢。”伊斯頓迪克森小姐心不在焉地接著話。她把籃子裏的雞蛋一個個放到她十便士買來的碗裏,這個白色的大碗已經讓她塗滿了罌粟花和玉米。

“是個美國人。他說他是攝影師。會照個相的都說自己是攝影師,誰也沒法說不是。這個職業還真有用。和‘護士’差不多,只會在注冊和查工具書的時候不大好使而已。”

“塞爾?”伊斯頓迪克森小姐停下來說,手裏還拿著個雞蛋,“不會是萊斯利·塞爾吧?”

“是他。”艾瑪說,嚇了一跳,“他叫萊斯利。至少他自己是那麽說的。怎麽了?”

“您是說萊斯利·塞爾在這兒?在薩爾克特聖瑪麗鎮?太難以置信了!”

“有什麽難以置信的?”艾瑪被問住了。

“但是他很有名氣。”

“半數的薩爾克特聖瑪麗鎮居民也都很有名氣。”艾瑪諷刺道。

“沒錯,但是他們可沒機會給世界上最有名的那些人拍照啊。您知道嗎,好萊塢的明星們恨不得跪下來求萊斯利·塞爾給他們拍照。這可是花錢都買不來的東西。是特權、是榮譽。”

“我明白了,這是宣傳。”艾瑪說,“你覺得,我們說的是同一個萊斯利·塞爾嗎?”

“當然啦!怎麽可能會有兩個叫萊斯利·塞爾的美國攝影師。”

“我覺得沒什麽不可能的。”艾瑪爭辯道。

“但是,這肯定是那位萊斯利·塞爾。如果不耽誤你去教會晚宴,我們現在就可以在這裏確定一下。”

“怎麽確定?”

“我有張他的照片,但是不知道放在什麽地方了。”

“萊斯利·塞爾的照片!”

“是的。在一份《熒屏公告》裏。讓我找一下,馬上就好。這實在是太令人興奮了。我實在想不出,在薩爾克特,還有誰能這麽特別。”她打開一扇黃色櫥櫃的門(點綴著巴伐利亞風格的一簇簇花朵,別具一格),拆開一捆捆碼得整整齊齊的報紙。“讓我看看。應該是在十八個月前——或者也可能是在兩年前。”她用大拇指熟練地撚下公告的一角,好看清上面的日期,然後從裏面抽出了兩三份。“我在每份外面都做了個‘目錄’。”她說著,隨手把它們放在了桌子上。“這樣找起東西來會很快。非常有用。”然而,她一時並沒有找到需要的那期報紙:“如果您來不及了就先不要等了,回家的路上,請一定過來一趟。您在教堂的時候,我會把它找出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