附錄:陳奇自白書

我再次見到薔薇是在電視上。

薔薇跳上火車後又過了兩個禮拜,某天傍晚,我剛回到家,為我做飯的鐘點工吳阿姨就嚷著讓我看電視。她告訴我,電視裏播的事就發生在我們這個小區裏。

我對電視向來沒什麽興趣,完全是無意識地朝電視上瞥了一眼,卻驚得差點把一口水噴出來,我看見了薔薇。她站在窗前,表情木然地面對鏡頭,在同一間屋子裏,還有兩個穿制服的公安人員,當然,還有一個電視台的女記者,接下來的場面更讓我驚駭,我看見她的母親——“白板”從門外嗚咽著朝她奔了過去,一把抱住她痛哭起來,她則一動不動地站在那裏,眼臉低垂,嘴角不經意地朝一邊彎了上去,好像在說,“我看你還能哭多久。”

白板真的沒哭多久,她很快放開了薔薇,並狠狠推了她一把,接著便埋怨起來:“你這個孩子怎麽這麽不懂事!你知道大人有多著急!你爸都急得住院了!你這孩子……”

我後來大致了解了事情的來龍去脈。

薔薇在W市的火車站附近找了份在餐館端盤子的工作,可能是從來沒幹過這種粗重貨的緣故吧,沒幹多久她就累病了,還在端菜的時候,不慎把一盤菜倒在了客人的腿上,老板讓她滾蛋,她同意了,但沒想到,老板娘卻扣下了她的身份證,非要她賠償500塊才讓她離開,雙方爭執不下,就打了起來,最後,警方出面幹預才讓事情平息。由於她打傷了老板娘的頭部,對方要求賠償,警方把她帶回局裏盤問,結果發現,她是個失蹤少女,她的父母曾在不久前因為她的出走報過警。於是W市的警方立刻聯系了負責失蹤案調查的S市B區公安分局,就這樣,她被送了回來。

電視裏的她顯得很嬌小,比兩周前瘦了許多,臉上沒有一絲回家的喜悅,只有焦慮和冷漠。根據電視台記者的介紹,薔薇是A大中文系的兩年級學生,學習成績屬中上,平時在學校裏算是活潑開朗型的女生,人緣不錯。記者也采訪了薔薇最要好的朋友,我看見鐘思慧在鏡頭前,雙手插在口袋裏,漠然地說:“她只是想盡快獨立罷了,沒什麽了不起。出走的人,又不是她一個。”

她回來後第二天,我就去學校找她了,可是她對我很冷淡,兩天後,她托思慧給我送來一封信,她在那封信裏原原本本把她跟李繼文的事說了一遍,最後讓我不要再找她了,她配不上我。她還說,她打算畢業後離開S市到別的城市去工作,她會把我永遠存放在記憶裏。

她的經歷讓我震驚,也讓我很心痛,雖然我確定自己並沒有看輕她,但我也的確猶豫過,我不知道我對她的感情是否強烈到可以忽略那件醜事,即使現在能視而不見,那將來呢?我不知道我繼續找她,是否合適。所以有時候,人總是需要點刺激才能看清自己的感情的。我跟她再續前緣其實是拜小青所賜。

我本來以為,付了分手費後,小青就會從此在我的生活裏消失,但沒想到,一個月後,她突然跑到我的學校裏,在辦公室裏等我。接下去的一個星期,她幾乎天天都到學校來接我,還當眾對我很親熱,她的行為讓我很惱火,因為從那以後,大家就開始開我跟她的玩笑了。我不願意跟無關的人解釋我的私事,但更不願意讓別人誤會,所以我不得不再次跟她提出分手。這次她直言相告,她說她最近相過三次親都失敗了,有的是她看不慣別人,有的的是別人看不上她。我建議她再相第四次親,她就哭起來,說她根本無法再跟別人談戀愛,她甚至表示,只要我跟她先登記,她願意立刻搬來跟我同住,我不知該怎麽勸她,只好反復跟她解釋,我們是已經不可能了。可是她根本聽不進去。

星期六的早上七點,我還在床上睡覺,她突然出現在我的床頭,催我起來吃她剛買來的早點,還說要跟我一起去公園,這事她可能提過,但我早忘了,我也從來沒打算要跟她出遊,而且周末我通常要睡懶覺,所以我對她置之不理。我當時想,對她冷淡一些,也許她就會識趣地走了,但接下來發生的事我無論如何都想不到。見我不肯起來,她居然掀了我的被子。我跟她之間並沒有男女關系,其實連親昵動作都很少,在這種情況下,她突然掀了我的被子,這讓我很尷尬,我不想讓她看到我,盡管我不是□。而她居然一點都沒看出我的情緒,還跟我開玩笑說我長得怎麽怎麽樣,我頓時就火冒三丈,我沒再跟她說話,不由分說地把她推出了門。但她走了之後,我忽然想到一件事,我忘了找她要回我家的鑰匙了。

我打電話向她索要,她不理我,回短信說我深深傷害了她。沒辦法,我只能選擇換鎖。但等我換完鎖,我發現原本放在床底下的一個小木箱不見了,箱子裏沒什麽值錢的東西,但對我來說意義重大,那裏面有我母親的遺物和我過去對父母之死作的“調查筆記”,我必須要回來。我知道那肯定是小青拿的,無奈,我只好又給她打電話。這次她的態度不錯,答應把東西還我,還約我周末晚上去她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