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 邊境之南 10(第2/3頁)

  賽利卡的擋風玻璃向內爆開。

  風雨掀起一場玻璃風暴,撲向我們的頭發,掃過我們的臉頰和脖子。安琪突然將車子轉到右邊,我們的車輪再度吻上路沿,車輪蓋嘎吱嘎吱摩擦水泥。有一刹那豐田車似乎要被擠得從中間鼓起,然後它又轉回車道。

  我們前面,傑的車子翻了。

  它先翻到駕駛座那邊,再翻過去把車頂壓在下面,淩志加速撞上去,撞得它在地上旋轉,穿過雨水向橋的護欄沖過去。

  “該死。”我說,從座位站起來,把我的身體從儀表板上方伸出去。

  我盡量向前伸,手腕穿過破碎的擋風玻璃,壓在引擎蓋上。我穩住我的手,不顧玻璃碴刺入我的手腕和臉,對準淩志車內又射三槍。

  我一定射中了什麽人,因為淩志猛地一晃,退開傑的車子,橫跨左車道向後甩。它狠狠撞上最後一片黃鰭底下的護欄,撞擊的力量之大,使它先彈到側面,再彈到後面,沉重的金色車體尾部朝前跳進我們前面的兩條車道。

  “進來。”安琪對我大吼,同時把賽利卡轉向右邊,企圖躲閃跳進我們前面車道的淩志車尾。

  金色機器飛越夜空飄向我們。安琪兩手轉動方向盤,我試圖回到我的座位。

  我沒有來得及,安琪也沒有。

  當我們撞上淩志時,我的身體射到空中,像海豚一樣飛過賽利卡的引擎蓋,落在淩志的行李箱上,我的胸部被水珠和碎玻璃一路猛烈撲打,速度並未減慢多少。我聽到我右邊某個東西撞到什麽,水泥砸碎的聲音大得像夜空被撕裂成兩半。

  我摔在泊油路上,肩膀先著地,鎖骨旁邊某個東西碰裂了。然後我在地上翻滾,連續翻滾幾次。我死命抓住右手的槍,在天旋地轉,橋忽左忽右、忽上忽下之際,槍走火了兩次。

  我坐在血淋淋、嚎叫的屁股上滑行了一下子才刹住。左肩感覺既麻木又松垮無力,肌膚滑溜溜的全是血。

  但我握槍的右手還能夠伸縮,雖然落地的屁股感覺像插滿尖銳的石頭,兩條腿感覺還結實。我回頭看到淩志的乘客座車門打開。車子在我後面大約十碼,它的行李箱現在貼住賽利卡擠皺的引擎蓋。水柱嘶嘶地從賽利卡噴出,我搖搖晃晃站起來,雨和血混成番茄醬不斷從我的臉上流下。

  在我右邊,橋的另一邊,一輛黑色吉普車刹車停下,駕駛對我大喊了幾句話,聲音消失在風雨中。

  我不理他,全神貫注看著淩志。

  不倒翁爬出淩志,跌坐在一只膝蓋上,白襯衫浸染成紅色,一個肉呼呼的洞貫穿他的右眉。我一瘸一拐地走向他,他用槍管撐起身子。他抓住打開的車門,看著我走近,我可以從他上下跳動的喉結,看出他正努力忍住嘔吐。他猶豫地低頭看看手上的槍,然後看向我。

  “不要。”我說。

  他低頭看他的胸部,看到血從胸口某處湧出,扣著槍的手指收緊。

  “不要。”我又說。

  求求你不要,我心裏想。

  但他還是舉起槍,在傾盆大雨中眯著眼睛看我,小小身軀像醉漢一樣左右搖擺。

  他握槍的手還沒完全離開臀部,我已對他的胸脯中央射了兩槍,他向後倒向車子,嘴巴張成一個困惑的橢圓形,仿佛他正打算問我一個問題。他想抓住打開的車門,但他的手臂從門框和擋風玻璃柱子之間滑下去。他的身體開始向右邊傾斜,但手肘卡在車門和車身中間,他就這樣死了——身體一半指向地面,一半被車子鉗住,一個來不及問的問題留在眼中。

  我聽到齒輪轉動的喀嚓聲,擡頭向車頂望去,看到庫辛先生對我瞄準一支閃亮的散彈槍。他一只眼睛瞄準槍口,一只眼睛眯起,一根瘦削蒼白的手指勾住扳機,他微笑。

  然後一團松泡泡的紅雲從他喉嚨中央穿出,飄落他的襯衫領子。

  他皺眉。擡起一只手摸喉嚨,但還沒摸到,他就向前撲倒,臉撞到車頂。散彈槍從擋風玻璃滑下,落在引擎蓋上。庫辛先生的瘦長身體折向右邊,他消失在引擎蓋另一邊,身體落地時發出一聲柔軟的砰咚。

  安琪出現在他後面的黑暗中,槍仍舉在面前,雨水在熱槍管上嘶嘶冒著蒸汽。玻璃碎片在她的黑發上閃閃發光。前額和鼻梁上有橫的豎的幾條像刀片割傷的細痕,但除此之外,她似乎安然無恙,撞車帶給她的傷害似乎遠少於不倒翁和我。

  我對她微笑,她回報我一個疲倦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