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 邊境之南 8(第2/3頁)

  但如果有兩百萬,他們可以躲他六年。

  黛絲麗根本聽不下去。她告訴傑,當她發現普萊斯偷錢之後,他企圖殺她。要不是她趁他不備用滅火器敲昏他,然後從他們在大使旅館的房間奪門而逃,匆忙到沒帶走一件衣服,她早就沒命了。

  傑說:“可是,寶貝,我們遇到那天你又在旅館外面張望。”

  “因為我走投無路,而且無依無靠。傑,現在我不再絕望,也不再孤單。你有二十萬。我們可以靠這筆錢跑路。”

  “但跑多遠?”傑說,“他會找到我們。不是只有跑掉這麽簡單。我們可以跑到圭亞那。我們甚至可以跑到東歐,但剩下的錢不夠買通當地人在特雷弗派人來找的時候替我們隱瞞。”

  “傑,”她說,“他快死了。他還能派多少人?你花了三個多星期才找到我,何況我還留下足跡,因為我不知道有人會來找我。”

  “我留下足跡,”他說,“何況找你我兩人會比我當初只找你一人容易多了。我留下報告,你父親知道我在佛羅裏達。”

  “說來說去都是為了錢。”她說,她的聲音輕柔,眼睛拒絕看他。“該死的錢,好像世界上只有錢似的。好像錢不只是紙似的。”

  “錢不只是紙,”傑說,“錢是權力。有錢可使鬼推磨,可以瞞天過海,可以創造機會。再說就算我們不擺平這個痞子普萊斯,別人也會,因為他笨。”

  “而且危險。”黛絲麗說。“他很危險。你還不明白嗎?他殺過人。我確定。”

  “我也一樣,”傑說,“我也一樣。”

  但他說服不了她。

  “她才23歲,”傑對我們說,“你知道?還是個孩子。我已不再天真,但她還保持一種小孩子看世界的方式,甚至在吃了那麽多苦頭之後。她一直認為船到橋頭自然直,所有問題到時候就會迎刃而解。她確定世界某處有一個美滿的結局在等著她。她不要跟那些從一開始就惹出那麽多麻煩的錢有任何瓜葛。”

  所以傑又開始跟蹤普萊斯。但就傑所知,普萊斯始終沒有接近過那筆錢。傑在普萊斯的房間裝了竊聽器,知道他跟他的毒販朋友會面,確定他們全都關心一艘船在巴哈馬外海失蹤。

  “前些日子沉掉那艘?”安琪問。“把海洛因送上海灘那艘?”

  傑點頭。

  因此普萊斯現在憂心忡忡,但就傑所知,他始終沒有接近過那筆錢。

  傑出去跟蹤普萊斯,黛絲麗留在家裏讀書。傑注意到,熱帶氣候使她對他自己一向喜愛的超現實主義和感覺主義作家產生興趣,回家時總發現她沉迷在莫裏森或博爾赫斯或馬爾克斯或阿連德的小說裏,或聶魯達的詩裏。在漁夫棚屋,他們燒新奧爾良口味的魚,煮貝殼類海鮮,小小屋子彌漫鹽和辣椒的氣味,然後他們做愛。之後他們走出室外,坐在海邊,她會告訴他她白天讀過的故事,傑感覺自己好像又重讀一遍那些書,仿佛她是作者,坐在他旁邊,在逐漸變暗的穹空編織五彩繽紛的奇幻故事。然後他們再做愛。

  直到一天早上,傑醒來發現他的鬧鐘始終未響,黛絲麗不在床上他旁邊。

  她留了一張紙條:

傑:

  我想我知道錢在哪裏。既然這筆錢對你重要,我想它對我也重要。我去取錢。我很害怕,但我愛你,而且我認為你是對的。沒有錢我們躲不了多久,是嗎?如果我十點還沒回來,請來接我。

  我愛你。全心全意。

黛絲麗

  傑趕到大使旅館時,普萊斯已經退房。

  他站在停車場,擡頭看沿著二樓墻壁的U字形陽台,就在此時打掃房間的牙買加女傭開始尖叫。

  傑沖上樓梯,看到女傭在普萊斯的房間外面彎腰尖叫。他繞過她,從打開的門望進去。

  黛絲麗的屍體坐在電視機和迷你冰箱之間的地上。傑注意到的第一件事是她的十指齊根切斷。

  血從她殘余的下巴滴到傑的路易斯安那州立大學運動衫上。

  黛絲麗的臉只剩下一個破洞,被散彈槍從不到十英尺的距離轟得粉碎。前一晚傑才親自替她洗過的蜜色頭發,纏結在血塊中,沾滿腦漿。

  傑聽到尖叫聲,似乎從遙遠、遙遠的地方傳來。還有冷氣機的嗡嗡聲,仿佛幾千台同時在這個廉價旅館運轉,企圖將冷空氣灌進這些熱得像地獄的水泥磚砌牢房,聲音越來越大,直到聽起來像一群蜜蜂鉆進他的耳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