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 悲痛紓解 14(第2/2頁)

  “我一定不會,埃弗瑞特。”

  他傾身向前,凝視我的眼睛。“我要你,帕特裏克,特別是你。你,我的男孩,因為你使我想起傑,傑又使我想起年輕時的我。你們兩個都聰明伶俐,也都精力充沛,但不只如此。你們兩個有一種特質,就是這年頭非常稀有的熱情。你們像兩個小男孩。你們會接受任何案子,不論多小,然後待它像待一件大案子。你知道,你們愛工作本身,不是只把它當作差事。你們愛它的每一個環節,你們兩個一起工作那三個月,來上班是件愉快的事。你們的興奮充斥這些房間—你們的爛笑話,你們的大二學生式的胡鬧,你們的歡樂感,還有你們非解決每一個案子不可的決心。”他靠回椅子,嗅嗅頭頂上的空氣。“令人精神振奮。”

  “埃弗瑞特。”我欲言又止,不確定我能說什麽。

  他舉起一只手。“請讓我講完。要知道,我從前也是那樣。所以如果我告訴你傑在我心中像我的兒子一樣,你信嗎?”

  “信。”我說。

  “如果這世界有更多像他和我自己,甚至你,這樣的男人,帕特裏克,我認為會是一個更好的地方。我知道,我聽起來像一個有自大狂的驕傲男人,但我老了,有資格倚老賣老。”

  “你一點也不顯老,埃弗瑞特。”安琪說。

  “你是貼心的孩子。”他向她微笑。他對自己點點頭,低頭看手上的白蘭地酒杯。他端著杯子再度從椅子起身,回到窗前,站著眺望窗外城市。“我相信榮譽,”他說,“榮譽比其他任何人格特質都值得推崇。我一生努力活得像一個有榮譽感的人。但很難。因為大多數人沒有榮譽感。大多數人沒有。對大多數人來講,榮譽充其量只是一個老掉牙的觀念,往壞處想是有害的天真無知。”他轉頭對我們微笑,但笑容疲倦。“我認為榮譽已經到了夕陽無限好只是近黃昏的時候。我確定它會隨著20世紀一起消失。”

  “埃弗瑞特,”我說,“你只要——”

  他搖頭。“帕特裏克,我不能跟你討論特雷弗·斯通的案子或傑·貝克失蹤的任何事情。我就是不能。我只能請你記住我剛才說的關於榮譽和人們缺乏榮譽的話。請你用那個知識保護你自己。”他走回椅子坐下,轉半圈面對窗戶。“晚安。”他說。

  我看安琪,安琪看我,然後我們一起看他的後腦。我可以再度從玻璃上看到他的眼睛,但這回他的眼睛沒有看我映在玻璃上的身影,只看他自己。他凝視自己如鬼魅般困在玻璃中的影子,漂浮在其他建築及其他生命的反光中。

  我們離去時他仍坐在椅子上,同時眺望城市和他自己,浸浴在夜空的深藍中。

  在門口,他的聲音止住我們腳步,帶著我從未聽他用過的腔調。仍然充滿經驗和智慧,仍然浸透學識和昂貴的白蘭地,但現在夾了一絲幾乎察覺不出的恐懼。

  “在佛羅裏達小心。”埃弗瑞特·哈姆林說。

  “我們沒說我們要去佛羅裏達。”安琪說。

  “小心,”他重復,靠回椅背,啜杯裏的白蘭地,“請小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