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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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月十四日,我的單行本《目眩》的樣書完成了。我帶著贈書爬上暈眩坡,拜訪京極堂。

老實說這半個月來,我幾乎成了廢人。並不是事件影響,而是我自己的關系。我本來就是這種人。不過在這段期間,鳥口曾來訪過幾次,向我報告事件的後續消息。

技師甲田祿介知道一切內幕。

他知道自己造的是什麽機械,也知道用在什麽地方——

甲田十分清楚美馬坂的研究的重要性,他在人品上也很欽佩美馬坂幸四郎,認為他是個天才。但是很意外的,他是個熱心的凈土宗信徒,所以對於美馬坂的思想本身長期以來抱持著強烈的疑問。

他說,他在聽到加菜子被如何處置後就對一切生厭了。甲田當然認識生前的絹子。也很快就察覺到陽子與加菜子的關系。

醫學並非只靠理論存在。支持理論的技術也是不可或缺的。因此,那間研究所可說有一半是甲田的作品。他莫名的就是無法忍受這點。也不是說真的造了多邪惡的東西,但就是覺得難以忍受。

甲田在短時間內就跟雨宮親近起來。

或許是因為雨宮跟甲田一樣出身於技術領域吧。

然後,甲田完全厭惡起自己的工作了。

久保來訪時,美馬坂指示甲田再次激活匣子。

甲田訝異於美馬坂要對沒有受傷的男子做什麽,知道了他的所作所為後感到十分煩悶。

“要是我沒做這種東西的話,那個青年就不會變成那樣了。這也是我的錯。”

據說他是這麽說的。

年老的技工面對多數的闖入者,預感到結局的來臨,企圖自殺。

那間研究所的加護病房也兼集中管理室。機械的本體分成一樓與二樓。鐵門中全部都是人工臟器。甲田按照順序一一將之破壞。我想那是美馬坂在看過計量器的數值之後的事情。甲田最後破壞了動力室的配電盤,等燃料用盡的同時上吊了。

可笑的是,夏木津從頭到尾觀察著他的行動。等他全部破壞殆盡上吊了之後才出面阻止,修理好配電盤,確保由外部供電之後才上樓來。

他這次總共阻止了兩個人的上吊。

木場如自己所說的一樣,只受了輕傷,別說是入院,連醫院也沒去。反而青木還比較嚴重,聽說肋骨的裂縫裂得比入院前還嚴重。不過這位青年不愧是前特攻隊隊員,十分強健,十天後就出院了,還與京極堂一起來拜訪我家。

我剛好為了單行本的討論而出門。聽妻子說,他看來氣色很好。

木場似乎沒受到什麽處分。看來我們在乘坐夏木津的瘋狂飛車時,京極堂已經跟大島警部疏通過了。

他還真是個不容小看的男人。

報章雜志完全沒有關於這個事件的報導。只作了分屍殺人事件的犯人自殺——的虛假報導。幸虧,前天晚上發現的久保的手腳並沒發表那是久保屍體的一部分,結果變得十分曖昧且不透明。而且在自殺的消息之後,關於久保的醜聞報導也嘎然停止。不知是背後受到壓力,還是說媒體的關心也不過爾爾。

不知陽子受到了什麽處置。

《實錄犯罪》當然掌握了真實,可是等了又等,一點也感覺不到他們有心報導。別說是報導,現在連下一期的刊物都還沒發售。附帶一提,增岡說夏木津拿到的偵探費不必還,所以全數都歸他所有,只不過右手進左手出,全都落入了赤井書房的口袋裏。

當然,是當作那台冒牌達特桑跑車的修理費。聽說社長赤井打算用這筆錢來改造成豐田汽車的轎車。

夏木津躺在京極堂的客廳裏。

連鳥口也在。聽說在事件之後他三天兩頭老往這裏跑。

屋主則是十年如一日,擺著一張臭臉看著難懂的書。我坐到我的老位子上,從包袱裏拿出兩本剛印好的著作。京極堂很高興地——或者說,大笑著呼叫夫人過來,說:

“大家看哪,這是關口的書啊。”

不知是在褒獎我,還是在把我當傻子耍。

“裝訂很不錯。雖然肯定會滯銷,但真的是本好書。恭喜了。”

說完又笑了。看來應該是在把我當傻子耍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