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楠本賴子真的很喜歡柚木加菜子。

不管是加菜子脖子附近的細致肌膚、柔順飄逸帶著光澤的頭發,或者遊移不定的纖細手指,她都很喜歡。

賴子特別喜歡加菜子那雙虹膜又大又黑的眼睛。

那雙眼有時銳利得像要射穿人,卻又總是濕潤明亮。湛滿仿佛能吸人入內的深邃色彩。每當加菜子閉上眼睛,入神地聽著音樂時,賴子總是很想把嘴唇輕輕貼在她粉嫩紅潤的臉頰與眼皮之上。

不知被這股沖動折騰過多少次。

但,賴子絕不是同性戀者。

她所抱持的情感與同性戀者有點不同。

賴子從未對其他女性有過這類欲望,且對加菜子也不可能真的付諸行動。但是,在加菜子身旁時感受到的那股沉靜的昂揚感,卻比任何戀愛都更哀切;飄蕩於她身旁的淡淡芬芳,也讓賴子的心情不知悸動過多少回。

加菜子在各種層面的意義下都悖離自然而活。

賴子如此認為。

加菜子比班上任何人都還要聰明,比任何人都還要高潔、美麗。從不與他人為伍,獨自散發著一股與眾不同的氣息,宛如唯一的人類混入了獸群當中。她既沒有做不到的事情,也從不感到痛苦與煩惱。

加菜子年僅十四歲就顯得豁然達觀。

所以賴子不禁覺得不可思議,為何她在班上之中就僅僅只與自己較好?不曉得這看在其他學生眼裏究竟作何感受,自己也從未揣測過同學們的想法。總之,在大家面前加菜子只與自己親密這件事是賴子唯一的驕傲。

賴子沒有父親,生活也絕稱不上寬裕。能來這間學校上學雖是母親辛苦籌措的成果,但對賴子而言卻只是一種無以名狀的痛苦。

班上同學全是有錢人家的大小姐,所以在生性內向且不知世事的賴子耳裏,同學間的對話全像是外國話,粘稠交錯在一起,一句也聽不懂。

在學校裏學到的全是低人一等的感受,賴子每天為了去受傷而預習,又帶著當天受到的傷痛回來復習。

所以加菜子第一次對她說話時,賴子嚇得不知如何回話。

“楠本同學,一起回家吧。”

加菜子不管對誰都用這種男性口吻說話。

在加菜子面前,別說是男女的區別,就連師生間的上下關系你也變得毫無意義。

兩個人漫步行走在長滿了不知名花草的堤防上,賴子始終低著頭,直到鎮上的寂寥工廠前道別時仍不敢發出一語。

賴子回家後,仍在震撼之中而無法入眠。

自己並沒有劣於他人。不,如果家裏不窮、父親還在的話。憑著賴子美麗的容貌,相信更勝其他女孩一籌。

事實上,賴子常見母親帶回的渾身酒臭男人們投以好色的眼光,是個容貌秀麗的美少女。

隔著一層水銀薄膜,鏡中的自己與加菜子的形象合而為一。

賴子的心中似乎有股莫名情感隱約地膨脹了起來。

賴子並不清楚加菜子的身世,加菜子也從未過問賴子私事。所以賴子才能在加菜子面前僅憑如花朵般明亮的表面來交談,不必暴露出自己最討厭的根部。

但是——加菜子一定知道賴子的一切,所以她才不會像其他女孩們說些只有表面、空空泛泛像聽不懂的外國話。賴子非常了解她的話語,同時也開始覺得自己的話只有她才聽得懂。

加菜子常邀賴子一起在夜間散步。

她們先在工廠前會合,然後漫無目的地在夜晚的小鎮徘徊,沒有特定的目的地。她們不會到鬧區去,所以從未被抓去輔導。白天走過的地方、見慣了的街景,在加菜子的魔力下幻化成陌生的異都。小巷子裏的黑暗與電線杆的黑影,一切都讓賴子心跳加速。

“楠本,你要多多沐浴月光比較好。”

加菜子快活地說著,靈巧地轉過身來,柔嫩的脖子在月光下輝映出蒼白光芒。

“因為月光具有什麽不可思議的魔力嗎?”

“哎,又不是在說童話故事,不過是因為月光是陽光的反射而已哪。所以說,雖然陽光能給予動物植物生命力,但月光已經是死過一次的光芒,因此不會帶給生物任何助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