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分 八月三十一日的夜晚 第01章 怪異的身影

  晚上十點左右,巡警愛德華·瓦特肯走過了聖傑姆斯廣場。他負責這個地區的夜間巡邏,在執勤的晚上,每隔半小時,他都會經過一次聖傑姆斯廣場。他已經在這個區域巡邏了很多年,從來沒有出過任何意外情況——僅有的幾次執法行動都是應付過度興奮的醉漢。倫敦金融城一帶真是風平浪靜,就連醉漢鬧事的插曲都屈指可數。愛德華·瓦特肯微笑著走在石子路上,暗自思索著。他的生活和他所巡邏的區域一樣平靜,而且他很快就要退休了。按照妻子的說法,他即將過上“軟乎乎的日子”。愛德華·瓦肯特一輩子都沒有經歷過風浪和險情——至少在一九三八年八月三十一日之前一直是風平浪靜。

  他把雙手背在身後,頭盔壓得很低,幾乎蓋住了臉。他一邊走一邊傾聽著自己的腳步在沉睡的廣場上回響。聖傑姆斯廣場被八座陰森森的房子包圍著,已經陷入了昏暗。夜風清涼,一層薄霧模糊了那些看起來很憂傷的建築物。愛德華·瓦特肯走進了國王街,走了幾步之後,他又下意識地回頭看了一眼。就在回頭的時候,他聽到街道的另一頭,和波瑞街相交的路口傳來了腳步聲。但是等愛德華·瓦肯特轉回頭的時候,他只看到印在他前面十幾米遠的墻面上的一個匆匆而過的行人的投影——街角上有一盞路燈。

  愛德華·瓦肯特愣住了,張大了嘴巴。那個從波瑞街映射出來的身影只出現了一秒鐘,但是足以讓他注意到其中的怪誕之處:那個人影有一個很長的鼻子。愛德華·瓦肯特見過不少長鼻子,有些人的鼻子確實很長——比正常人的長出一兩厘米,但是他剛才看到的人影有一個極長的鼻子,甚至超出了他所戴帽子的帽檐!

  “這是怎麽回事?有人化妝成了大鳥?”

  愛德華·瓦肯特愣了幾秒鐘,不知所措。不過,他很快恢復了神志,走到了十字路口,朝著波瑞街的方向張望。遠處有一個人影,正準備拐進右手邊的一條小巷。在那個人影的前面,似乎還有一個人已經拐進了小巷。不過愛德華·瓦肯特不敢肯定是否真的有另外一個人,他只是在一瞬間瞥到了一件大衣的影子。

  隨後發生了很多事情。那個人影可能是聽到了愛德華·瓦肯特匆忙的腳步聲,他朝著愛德華轉過身。他看到了愛德華,表現出些許的驚訝,然後就消失在小巷裏了。

  在通常情況下,愛德華·瓦肯特會立刻追上去,但是剛才的景象讓他過於吃驚,以至於他又花了好幾秒鐘才恢復過來。在這個地點——更離奇的是在如今這個時代——怎麽會有這樣的景象?他的感官並沒有欺騙他,他的視網膜上還殘留著剛才看到的離奇的人影:那個人穿著一直垂到腳面的長袍,手上戴著手套,戴著寬檐帽子,根本看不到面容——因為他戴著一個雪白的面具,那個面具的中間是一個至少有二十五厘米的長鼻子。盡管愛德華·瓦肯特從來沒有見到過這樣打扮的真人,卻清楚地記得小時候看過的圖畫書。他肯定沒有看錯:他剛才看到的是一個瘟疫時期的醫生。

  一個治療瘟疫的醫生。

  倫敦出現瘟疫了。

  在一瞬間,愛德華·瓦肯特想起了久遠的、關於瘟疫的可怕回憶,染上瘟疫的人像飛蟲一樣倒在街道上,他們驚恐萬狀、痛不欲生,身上滿是浮腫的傷口和膿包,臉部抽搐,眼瞼發黑。成堆的屍體被裝在大車上,然後運到郊外掩埋在深坑裏。整個城市都陷入難以名狀的恐慌。當時幾乎沒有任何有效的預防措施,房子接連不斷地遭受瘟疫襲擊,裏面的居民不是死於疾病就是死於饑餓。

  巡警趕走了這些可怕的回憶,又振作起了精神。倫敦早已擺脫了可怕的瘟疫。瘟疫已經消失了整整三個世紀,而且現在有非常有效的治療手段。至少,街上不會再有穿著奇裝異服的醫生了。他剛才看到的人影肯定是一個不合時宜的狂歡者,穿著一套可笑的服裝。也許是個盜匪,喬裝改扮,正準備去作惡……不對,這不合情理。如果罪犯想要掩飾真實的身份,他可以選擇很多更隱秘的裝束。那麽,為什麽……

  愛德華沒有繼續深入思考,他快步跑到了小巷子的入口處。在這個寂靜而陰暗的巷子裏根本看不到一個人。愛德華走進了巷子,緩慢地前進,警惕地睜大了眼睛,豎直了耳朵。他走在潮濕的石子路上,借著手電筒的燈光掃視著四周。看不到那個駭人的醫生,也沒有另外那個人的痕跡,周圍只有拱形門廊、隱蔽的墻角以及通向後院的人口——那些後院都是絕佳的藏身之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