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8章

金星便是太白金星,金星淩日又稱太白淩日,主戰事,國難,主衰,甚至是謀朝篡位。

而唐時《開元占經》說,慧入北鬥,帝宮空。

北鬥指代帝王,而彗星出現,自古以來都是禍亂之兆。帝宮空,即指皇帝離開宮廷,皇宮沒有帝王坐鎮,所以只有在皇帝倉皇出逃的時候,才會“帝宮空”。

兩種星象都不是什麽好兆頭,卻偏偏還在相隔不到幾天裏陸續出現,這實在不能不令人浮想聯翩。

自古以來,天子迷信星象,朝臣們也很喜歡借助星象來表達意願,譬如利用彗星出現來勸諫皇帝要勤政愛民,甚至還有皇帝為此下罪己詔,希望能夠得到上天的原諒。

這次也不例外,兩種天象一出,朝野頓時沸騰起來,還未等欽天監作出一個圓滿的說法,言官那邊已經紛紛上疏,表達了自己對於太白淩日和慧入北鬥的各種看法,其中說得最多的,莫過於以此來嚇唬皇帝,讓他不能出宮。

然而因為大家太急於勸諫皇帝了,在上疏之前又沒有一個統一的說法,以至於各說各的,還五花八門,天子精力不濟,看了兩本也就厭煩了,直接丟到一邊,哪裏還有閑心一本本將余下的看完?

比起聽取臣下的意見,他更樂意聽聽某些人的看法。

“廣善國師,朕這幾天,心頭惶惶難安啊!”

成化帝說這句話的時候正歪在椅子上,眯眼看著繼曉一身金紅袈裟,淡定清高的高僧風範,心底難掩羨慕。

若是有人將幾年前給皇帝畫的畫像拿出來一看,便會發現皇帝又消瘦許多,身量也因此看上去萎縮了一些。

然而越是身體不好,他反而對那些虛無縹緲的神仙方術越發深信不疑。

這似乎也是所有帝王的通病,無論英明神武與否。

繼曉就問:“心中不安,全因有心魔作祟,陛下萬金之軀,邪魔輕易不敢近身,又何來心魔?”

皇帝長長地嘆了口氣。

他的年紀在時人看來也並不大,明年之後才到不惑之年,他這皇帝當得並不艱難,登基以來諸事大體順心,早年煩憂的子嗣問題,現在也已經解決了,各地雖然偶有天災人禍,可是他的臣子們都能遊刃有余地解決,甚至連韃靼人都被打得不敢再進犯,再沒有出現過像他父親或叔叔那樣異族人兵臨城下的事情。

但他仍舊滿心惆悵,且伴隨著身體日漸虛弱,惆悵感就越發強烈。

此時他總算能夠理解歷史上秦皇漢武何等雄才偉略,卻為何也會為長生方術而著迷了,因為帝王雖然富有天下,想要什麽就能得到什麽,可偏偏壽命卻不由自己說了算,當所有東西盡在掌握,只有一樣捉不住的時候,就會更加難受起來。

尤其是最近的天象。

想及此,他的神色也隨心情而浮現起一絲不安:“想必國師也聽說了,最近的天象並不尋常,朕的心魔,正是來源於此。”

繼曉道:“陛下說的是,太白犯日,與慧入北鬥。”

皇帝:“……不錯。”

他光是聽到這兩個詞就覺得心頭一跳,不僅萬分不願意提及,連聽都不願意聽。

繼曉雙手合什:“天垂象,見吉兇。此事殊不尋常,還需從長計議,欽天監專司觀星天象,朝臣滿腹學識,想必都有說法才是。”

皇帝揮揮手,有些不耐煩:“朕就是聽膩了他們的說法!他們各說各的,朕也不知該信誰的好,有的人說太白犯日是因為今年會有戰事,還有的人說是因為朕想出宮,才會引來慧入北鬥,上天警示。真是笑話!幾曾聽說過有皇帝因為出宮而引來上天不滿,這樣說來皇帝就合該一輩子都待在宮裏了?”

說罷他又緊緊盯住繼曉:“所以,朕想聽聽國師的看法,這難道真是上天給朕的警示麽?”

繼曉不慌不忙道:“貧僧倒是有不同的看法。兩種星象既然是接踵而至,便不可分開看待,須得合二為一來解讀。”

“喔?”皇帝眼前一亮,他倒是未曾聽過這種說法。“願聞其詳。”

繼曉:“不知陛下可曾聽過客星?”

皇帝:“客星乃非常之星,凡出天廷,必有奇令。”

繼曉頷首:“不錯,論理說,太白並非客星,然而與日相比,太白便成了客星,是以太白犯日,就有喧賓奪主之意。至於慧入北鬥亦是同樣的道理,慧之於北鬥,正如客之於主。周內史叔服曰:不出七年,宋、齊、晉之君皆將亂死。”

繼曉能夠得到皇帝的青睞並被封為國師,所倚仗的自然不會只是兩三招玄乎其玄的法術神通,他同樣可以稱得上是通曉典籍的。

果不其然,同樣學識淵博的皇帝一聽就明白了:“這是《左傳》裏的話。”

繼曉點點頭:“不錯,所以不管太白犯日也好,慧入北鬥也罷,兩件事,實則說的都是同一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