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8章

第二天一大早,唐泛就直接去了知府衙門,讓範知府將林逢元找過來。

誰知去通傳的人卻回來告訴範知府,說林逢元身體不適,今日派人過來告了假,在家休養。

範知府當下就皺起眉頭:“去林家,告訴他不管生多重的病,都要給本府過來……”

唐泛按住他:“你可知林通判家住何處?”

範知府忙道:“下官知道!”

唐泛:“既然他不來,我就親自去見他,你將地址給別人說一下,好找個人帶我們過去。”

欽差吩咐下來,就算忙也要說不忙啊,範知府趕緊答應下來,也沒有假他人之手,而是親自帶著唐泛過去。

但他心裏也覺得林逢元很不識好歹:你死了兒子,傷心歸傷心,但唐禦史是過來為你兒子的死因查明真相的,你非但不努力配合,還裝病不起,這鬧的又是哪一出?

等到了林家,範知府才發現,林逢元不是裝病,而是真病了。

他跟林逢元就算不是天天碰面,但公務所需,又是林逢元的頂頭上司,起碼也是兩三天見一回,自從林珍死後,林逢元整個人就憔悴了不少,成天陰著張臉,這也是人之常情,但眼前出來迎接他們的人,何止是憔悴,簡直和換個人似的。

林逢元頭發上原本不大顯的銀絲如今占了大半,容長臉消瘦蒼白,雙目下面也掛了兩個青黑眼圈,看起來就像老了十歲。

唐泛沒有見過他之前的樣子,倒還不會太過吃驚,範知府和陸靈溪都結結實實嚇了一跳。

陸靈溪附在唐泛耳邊悄聲道:“我上回來見他的時候,還沒這麽顯老。”

林逢元上前行禮:“下官林逢元,拜見欽差大人,拜見府尊。”

唐泛扶起他:“林通判不必多禮,你氣色看起來不大好,可叫大夫來看過了?”

林逢元道:“多謝大人關心,下官只是偶感風寒,不妨事的。”

他看上去不像是偶感風寒,倒像是思慮過度熬夜熬出來的,但人家死了兒子,這種表現也是正常,若是還能笑得出來,那才有鬼。

唐泛早已知道,林逢元膝下有三個兒子,死去的林珍是長子,次子稍小一點,現在也在白鷺洲書院念書,還有一名幼子如今年方六七,還在上蒙學。

林逢元自己年過四十,家有三子,自己仕途雖然算不上飛黃騰達,也比下有余了,實在沒什麽好挑剔的,可因為出了這档子事,如今家中上下的白布還沒摘下來呢,也是鬧心。

唐泛寒暄兩句,問候了他的身體,便道:“本官此來,是有一個不情之請。”

林逢元卻直接堵住他的話頭,斷然道:“若大人是為了給犬子開棺驗屍而來,就請不必說了。死者已矣,入土為安,犬子已經下葬,又怎能將他重新挖出來,令他泉下不安呢?下官失去長子,心中已經十分悲痛,還請大人體恤這點為人父的人之常情!”

唐泛揚眉,對他這種一口拒絕的態度有些不悅,但面上也沒有表現出來,仍舊是諄諄善誘的和煦語氣:“林通判,本官聽說你們林家與沈家,過往有些恩怨,此事在外面傳得沸沸揚揚,不知是真是假?”

林逢元對這個問題倒不像沈坤修那樣一聽就勃然大怒,而是點點頭:“確有其事。”

唐泛:“能否細說一二?”

林逢元道:“沈坤修當年參加縣試時拿了第一,但到了院試卻被黜落,只因當年院試主考為先父,他便由此懷恨在心,等到後來中了進士,依舊念念不忘,逢人便說先父看他不順眼,故意不讓他上榜,又說後來先父仕途不順,全因做人不積德的緣故,極盡詆毀之能事!”

唐泛:“那到底是不是這個原因呢?”

林逢元憤然:“自然不是!當時他的卷子的確被其他評卷官看好,但最後到了家父手中時,家父卻發現他其中有一個字犯了忌,所以將其黜落,是名正言順,照章辦事,並無絲毫不妥之處!”

所謂的犯忌,大約就是譬如說文章裏面正好出現在位皇帝的某個字,考生一般就要重新換個字寫,又或者故意在那個字上寫少一筆,以示對天子的避諱。

但考場上大家本來就很緊張了,不少人經常都會忘記避諱,這種時候就要看運氣了。

主考官或評卷官直接把卷子黜落,當然是沒做錯的,但如果碰上一個性情寬容一點的,又見你文章實在寫得好,有可能就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仍然讓對方上榜,只是名次挪後一點而已。

對林逢元的話,唐泛不置可否,不做任何評判,只道:“所以你認為,令子之所以會死,是因為沈坤修懷挾私怨,有意報復所致?”

林逢元:“不錯!沈坤修此人小雞肚腸,心胸最是狹隘不過,若非他步步緊逼,犬子又如何會上吊自殺,請大人一定要還犬子一個清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