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冬去春來,當遍覆大地的白雪完全褪盡時,枝頭也開始綻出鮮嫩的綠色。

對於京城人來說,春天最大的變化,就是可以換下厚厚的冬裝,換上更輕薄飄逸一些的春衫。

自從萬通回錦衣衛之後,他就發現這裏上上下下已經變了個樣,原先自己布下的勢力全部被鏟除得七七八八,就連南北鎮撫司兩個鎮撫使,竟然都換了人。

他心裏把袁彬恨得要死,又不得不從頭布置,好不容易將南鎮撫司重新換上自己的人,但最重要的北鎮撫司跟南鎮撫司不同,那裏已經成了水潑不進,針插不進的地方。

隋州的聖眷不比萬通差,不是他可以隨意拿捏替換的人物,北鎮撫司上下如今全都是隋州的親信人手,萬通沒法來硬的,只能先試探隋州的立場,然後伺機慢慢滲透。

萬通看不順眼的人很多,太子肯定是排名第一,但太子他現在動不了,因為皇帝對太子還有心存親情,太子周圍又總有一幫人圍著護著,關鍵時刻屢屢能夠化險為夷,不能不讓人懷疑他是否吉祥高照,有神靈保佑。

不過太子動不了,不代表其他人也不能動。

太子那幾個師傅,天天幫著太子在皇帝面前邀寵,萬通也很討厭,還有汪直這個吃裏扒外的反骨仔,又比如說隋州這種在錦衣衛裏分了他的權的阻礙,通通都是萬通想要除去的人。

那天壽筵之後,萬通與尚銘等人就一直在尋找機會,他們深諳打蛇不成反被咬的道理,要麽就不出手,如果出手,勢必得快狠準,力求給敵人狠狠一擊,不能讓對方有反噬的機會。

這個機會很快就來了。

汪直自從離開京城之後,斷斷續續便在邊塞待了兩年多,期間雖然也曾幾次回來,但每次都是來去匆匆,換言之,他以前的京城經營的勢力,已經越來越不牢固了。

眼看著自今年入春以來,大同的戰事就一直不大順利,韃靼人時不時就前來劫掠一番,跟進自己家似的,明軍卻屢屢失手,不再像之前那樣捷報頻傳了,甚至還小敗了幾場。

戰事失利,前方指揮自然難逃其咎,於是就有人提出,總兵王越的指揮有問題,監軍汪直也需要負上責任,這兩個人長期把持大同兵權,早該撤換下來了,即使不換汪直,也應該讓王越和臨近的駐軍總兵換防,免得他們有擁兵自重的嫌疑。

一被彈劾,王越和汪直自然要忙著上疏自辯,還要連帶著表示自己絕無貪戀權力的心思,畢竟這世上除了劉吉劉棉花閣老,沒人再有他那麽厚的臉皮,連彈劾都可以裝作沒聽見的。

汪直自從上回聽了唐泛的勸誡之後,早就有回京的心思了,聞言順勢就請辭自己的監軍之職,說自己思念在陛下身邊伺候的日子,也思念京城故土,加上這兩年在邊關風吹雨淋,身上舊傷復發,希望能夠回京養傷。

殊不知如今京城裏正有許多人,既不希望他打勝仗,更不希望他回京,便在皇帝面前進言,說河套那一帶,韃靼人頻頻入侵,多虧之前有汪直鎮守,所以才能有捷報,現在雖然情勢不利,但是汪直與王越的能力是擺在那裏的,請陛下多給他們一些機會和耐心,讓他們繼續待在那裏,為大明立下更大的功勞,不過為了防止那些別有用心的人胡亂中傷功臣,還應該給大同新派一位巡撫。

皇帝很快同意了這道上疏,將原來的大同巡撫調回來,又派了為郭鏜大同巡撫,將汪直正式任命為大同鎮守太監。

原先汪直只不過是行軍監軍,如今雖然正式有了名分,可也意味著這個頭銜一扣,他就得名正言順地留在大同,短期內是回不來了。

這件事過後沒多久,朝中便有言官紛紛上奏,言道西廠辦事苛察,民怨不止,請罷西廠,連首輔萬安也在奏疏上署了名,皇帝見群情洶湧,便也準奏。

曾經不可一世,橫行霸道的西廠就此悄無聲息地關閉。

在這場風波中,很久以前曾經為了彈劾汪直而被貶南京的丘濬,這回反倒沒有上疏。

原因無它,丘老先生雖然也看不慣汪直,可他更看不慣一幫小人落井下石,當然不願意跟著上躥下跳,趁人之危。

話說回來,要說西廠擾民,為何之前這些人不說,等皇帝任命汪直為大同鎮守太監之後,才紛紛冒出來?

無非是大家先前怕得罪汪直,現在看他很可能回不來了,就一窩蜂地落井下石,加上萬通等人從中煽風點火,於是墻倒眾人推。

這兩招連消帶打,端的是狠辣,第一招看似給了汪直在大同生殺予奪的大權,實際上是將他牢牢牽制在那裏,他既然回不來,當然就顧不上遠在京城的西廠,他手底下那一幫徒子徒孫,自然也跟著倒了大黴。

不過這倒是便宜了隋州,因為西廠許多人手,原本就是由錦衣衛那邊調過去的,並不是宦官,汪直並不是蠢貨,他在知道自己被任命為大同鎮守太監的時候,就已經察覺不妙,趕緊寫信給唐泛,讓他去找隋州幫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