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在熱孝期間親熱生孩子,這事說大不大,說小不小,謹慎一點的,在孩子的出生日期上作作假,也就過去了,大大咧咧一點的,連假也不用作,只要沒有人告,這就不算個事兒。

梁侍郎是夠謹慎的了,兒子出生之後,他在戶籍上做了手腳,這樣就算有人往前推算,也算不出毛病來,但這招也只能哄哄平常人,錦衣衛和東西廠若想查出點什麽,估計連他家老娘幾歲會說話都能查出來,更不必說這種把柄了。

作為朝廷官員,講究的就是個名聲,甭管名聲真好假好,只要沒有人彈劾就沒事,一旦有人彈劾,就得引咎在家,等候發落,這也是規矩。

唐泛好不容易順過氣,問:“你幹的?”

汪直幽幽道:“我倒是想幹,可惜被人搶了先,是隋州那廝派人去查的。”

從唐泛通過潘賓給他出主意開始,他就欠了唐泛不少人情,雖然對方不過是個五品小官,但屢屢幫了自己的忙,汪直雖然不是什麽仁厚之輩,但他心高氣傲,不願白白受他人的恩惠。

正所謂錢債好還,人情債難還還,誰知道對唐泛,他卻一直找不到機會回報,如今雖然暫時沒辦法幫唐泛官復原職,但以汪直的能力,報復一下梁文華,還是綽綽有余的。

結果這又被人搶先一步。

這怎能令汪公公不幽怨?

唐泛喔了一聲,心頭暖暖的。

他知道隋州肯定是因為自己被罷黜的事情向梁文華報復,不過隋州與唐泛交情不錯,卻要避嫌,不能直接呈報,所以才要通過監察禦史上官詠去彈劾。

唐泛沒在衙門,消息自然也不那麽靈通了,聞言就道:“據我所知,上官詠與錦衣衛並無交情,他怎會願意去做?”

汪直只說了一句話:“上官詠乃松江府華亭人。”

唐泛立馬恍然大悟,原因無它,被首輔萬安踢到南京去的張尚書,就是松江府華亭人啊!

敢情上官詠是在給張鎣報仇呢!

汪直道:“上官詠是張鎣的同鄉,又是後進晚輩,平日與張鎣時有往來,上官詠不敢對萬安發難,但彈劾梁文華的膽氣還是有的。看不出來啊,隋廣川竟然也學會借刀殺人了!”

唐泛問:“那梁文華呢,他總該在家反省了罷?”

汪直哈哈一笑:“你還別說,這幾天可熱鬧了!梁文華那家夥死皮賴臉的,非但沒有待在家裏,還堅持每天去衙門。但他越是這樣,別人對他的非議越大,那些禦史都是成天閑著沒事幹,跟一群鉆盯雞蛋縫的蒼蠅似的,看見這樣的情形,焉肯放過?便一擁而上,對著梁文華一通彈劾,最後連陛下也驚動了。萬安沒有辦法,只能將他暫時外調。”

唐泛見他一臉幸災樂禍,忍不住猜測:“調往南京了?”

汪直撫掌大笑:“可不!這下剛好去跟張老頭作伴,仇人見面,分外眼紅,兩人指不定會怎麽打起來呢!”

唐泛搖搖頭,心想那樣一來可真是熱鬧了。

不過再熱鬧自己也見不著,有了這麽一樁事,最起碼梁文華的尚書夢肯定是沒有指望的了。

汪直與尚銘有隙,尚銘如今又投靠了萬安,汪直自然也就看萬安一派不大順眼,梁文華乃是萬安手下一大助力,如今他被除去了,汪直跟著看個熱鬧,也覺得心情挺舒爽。

但唐泛忍不住提醒他:“汪公,你如今的處境可有些模糊啊!”

汪直莫名其妙:“什麽模糊?”

唐泛調侃道:“你看,在別人眼裏,你是萬貴妃的人,萬安又攀附萬貴妃,結果現在梁文華被貶,照理說你本該感同身受才對,卻反而幸災樂禍,這樣不大好罷?”

汪直白了他一眼,沒吱聲。

但唐泛接下來的話可就不是開玩笑了:“萬安因為跟萬貴妃同姓,就去跟她攀親戚,說白了,他這個首輔位置能坐得穩,也沒少是靠抱大腿抱來的,如今尚銘又與萬安結盟,這就等於說,目前他們都是一派的了。那麽你呢?你既跟尚銘有仇,又看萬安不順眼,卻也沒有站到懷恩那一邊,而貴妃對你的親近之感又大不如前,你的處境,便有如四個字。”

孤、家、寡、人!

不需要唐泛提醒,汪直心中已經浮現出這四個字來了。

他悚然一驚,冷傲的表情變得有些不淡定起來。

若說之前唐泛那一通分析,只是讓汪直覺得頗有道理,並且打算執行的話,那麽剛剛順著梁文華的事情一說下來,他的危機感頓時就比剛才強上一百倍。

簡直到了如坐針氈,恨不得立馬就入宮的地步!

可是入了宮又能如何?

萬貴妃借故不見他,這就已經是一個很明顯的信號了。

汪直緊緊皺起眉頭,手指掐著扶手,面沉如水,少頃,他起身朝唐泛鄭重一揖:“請先生教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