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沒奈何,這種看上去還像那麽回事的氛圍很快就被打破了。

跟著汪公公過來的手下沒敢打擾自己老大跟別人的眼神交鋒,小阿冬可就沒這種顧忌了,她從唐泛的屋子走出來,手裏還捧著碗筷,見到這副情景,很是稀奇地咦了一聲:“你們怎麽站在這裏,不進去嗎?”

汪公公這才撣撣衣裳上並不存在的灰塵,對著隋州意味不明地勾唇一笑,越過他走進屋裏。

見隋州沒有跟著進去,阿冬有些奇怪:“隋大哥,你不進去麽,那個人是誰啊,派頭那麽大?”

隋州搖搖頭,也沒再說話,看了守在屋外的那個西廠番子一眼,轉身離去了。

再說屋裏。

任誰平日裏是如何風儀動人的美男子,生病之下也甭想保持得跟原來一模一樣了。

唐大人自然也不例外,此時他正一邊用帕子捂住嘴巴打噴嚏,一邊又忙著摁鼻涕,見汪公公一臉嫌惡站在離他三尺遠的地方,不由無奈道:“汪公大駕光臨,不知所為何事?”

他的聲音帶著濃濃的鼻音,眼睛也有些發紅,白皙如玉的肌膚映著略顯淩亂的鬢發,雖然不復平日的整潔瀟灑,但這麽一眼看過去仿佛卻真有種孱弱的美感。

——前提是汪直剛才沒有看見他打噴嚏摁鼻涕的模樣。

汪公公忽然跑到唐泛這裏來,又反客為主,神秘兮兮地關門,還把主人家給趕了出去,當然不是僅僅是為了來探望他的。

聽到唐泛這樣問,他就道:“你沒聽到朝堂上的風聲嗎?”

唐泛道:“我這幾日生病了,都歇在家裏,一天十二個時辰裏起碼要睡八九個時辰,哪裏有空閑去打聽消息啊,出了什麽事?”

汪直撇撇嘴:“我向陛下上書請求復套,如你所料,被拒絕了。”

唐泛點點頭,臉上沒有意外之色。

汪直有點不甘心,他年紀輕輕,這兩年執掌西廠,在宮外歷練,眼光很是厲害了很多,論朝堂上算計來算計去的那些心思,他不會比唐泛差到哪裏去,不過他雖然有外謀軍功的心思,又總想領兵,但在兵事上的水平,也就是一般般而已。

他把椅子拖到門邊坐了下來:“這裏頭有什麽門道,你給我說說。當初你怎麽就篤定陛下不會同意復套?”

你能別坐那麽遠嗎,我只是染了風寒,又不是得了瘟疫……

唐泛有點無語地看著他:“河套地區重要,大家都知道,但河套地區易攻難守,注定了它就算被朝廷拿下來,也很難守得住,朝廷不願意花這麽大的力氣去搞一塊不知道什麽時候又會被人奪走的土地,這筆賬算下來,他們覺得得不償失,這是其一。”

“其二呢,就算有力,也無心。現在朝廷早就不是土木堡之變前的朝廷了,你瞧瞧朝野上下,誰會主動提起復套一事?就連陛下本身,只怕也是想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汪公此舉,自然是要碰壁了。”

汪直皺眉:“但你之前也建議我往北面走,但如今不能復套,又有什麽軍功可拿?”

唐泛沉聲道:“河套不是不應該收復,而是不能急於一時,這是一場大仗,需天時地利人和才有必勝的把握,現在三者沒有一者符合,復套又從何談起?汪公為國收復疆土之心令人欽佩,只是飯要一口一口吃,打仗也一樣,北邊形勢多變,瓦剌韃靼強強弱弱,但不變的是大明的北面一直受到威脅。是以當年永樂天子遷都北京,為的便是讓往後歷代天子都能時刻警醒自己直面北虜,守住大明的北疆。”

他沒有說的是,得虧現在都城是北京,而不是南京,不然以當今天子的習性,在南邊耽於享樂,北方還不知道要被瓦剌或韃靼洞開多少次大門,侵占多少次土地,現在為了北京的安危,好歹還有點危機感,不能把北京也丟了。

唐泛又道:“所以收復河套雖然重要,卻不是唯一必須做的,要知道自從土木堡之變後,我方輸多贏少,士氣低落,瓦剌勢弱之後,韃靼又興起了。許多人認為我們反正打不贏,就幹脆龜縮不出,不行的時候就以金銀錢財賄賂韃靼,又或者讓他們進城劫掠一陣,他們搶完了,心滿意足了,自然也就走了。但凡汪公能夠將韃靼打怕了,讓他們不敢時時來騷擾,也就算是軍功一樁了。”

明朝雖然大,但它就擺在那裏,沒法隨時移動,目標顯眼,而韃靼人那些遊牧民族卻是打遊擊,來了之後燒殺搶掠,完了就走,碰到強的他們不敢來,碰到弱的他們就上,他們也不會在邊城駐居,敵暗我明,非常難搞。

這就是為什麽大明總是拿這些人沒辦法,蒼蠅一群烏泱泱飛來,你一打,它們又四散了,過陣子再來,你人就站在那裏,目標大,蒼蠅隨時都能找上你,要怎麽辦?

唯一的辦法,就是你徹底強大起來,讓蒼蠅見了你就不敢靠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