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三四節 早逝的愛情

在缺少參照物的情況下,畫家只能向國王本人求得幫助。他們是夫妻,彼此之間最為熟悉。

走進畫室的時候,亨德森看見了伊蓮。

那是一個非常精致的女人,嚴格來說不算漂亮,卻有著白凈到極點,甚至帶有半透明感覺的柔嫩皮膚。圓圓的臉有些嬰兒肥,看上去很可愛。她當時穿著一條粉色長裙,無論質地還是做工都很粗糙,卻與她的整體氣質很配。亨德森沒讓衛兵通傳就直接走進畫室,拿著調色板和畫筆的伊蓮手足無措,頗為狼狽且慌慌張張的行禮。那種尷尬又帶著一絲女性特有矜持的微妙神情讓亨德森瞬間為之著迷。

他忽然忘記了亡妻的肖像畫,問伊蓮能不能在五分鐘內完成一幅以自己為模特的作品。

她當著國王的面,以黑色和紅色為基調,以大量調色油將顏料攤薄,以水彩技巧將亨德森的形象呈現在畫布上。

構圖簡單,準確抓住了個人特點。亨德森怔怔地看著畫中的自己,有些沉迷了。

他至今記得那天的每一個細節,包括說過的每一句話。

“完成這副作品,我想看。”

她就這樣認真地畫著。每一個動作都很優美,每一個筆觸無比鮮活。亨德森就這樣癡癡地盯著她,已經不會說話,也根本找不到任何詞語來形容自己眼中的驚艷。

伊蓮同樣愛上了亨德森。她知道他是國王,卻並不因為對方身份才投身於這場愛情。她從亨德森熾熱的目光中察覺到異樣……說實話她當時被嚇壞了,只是很快調整好心態,繼續畫著當時遠沒有現在這麽胖,頂多算是結實,相貌英俊的亨德森。

第一次接吻的時候,亨德森感覺自己呼吸急促。這是他與亡妻之間從未有過的美妙感覺。那時候的親吻很硬,就像兩塊沒有任何關系的軟肉接觸。可是與伊蓮之間的親吻不同,她在這個過程中更主動,甚至可以說是粗暴。她總是很用力的捧住亨德森的臉,仿佛他是世界上最珍貴的寶物,一秒鐘也不願意離開。

那樣的深吻是如此綿長,讓身為國王的亨德森渾身顫抖,失去了所有的尊嚴與矜持,無法保持清醒的頭腦與克制,只能在無奈中懷著竊喜心情接受,並享受接下來的無限歡愉。

深陷愛情漩渦的人總覺得所有花朵只為他們而綻放,陽光也會永遠籠罩自己,天空不會有陰霾,只要彼此相愛,就沒有任何克服不了的困難。

一個是國王,一個是平民,他們之間注定了不可能有美好的結局。愛得越激烈就越痛苦,他們必須面對殘酷的現實。

那時候,卡利斯的父親還活著。老公爵對王室有著無比執著的忠誠。國王與畫師之間的緋聞在宮廷內外傳開,那時候的亨德森年輕氣盛,聽不進任何人的勸誡,一心想要取伊蓮為妻。王太後氣得快要發瘋,其它王室成員也對此議論紛紛,他們認為國王此舉有傷風化,也超出了正常的“貴族遊戲”範圍。

喜歡平民女子當然不是問題,偶爾玩玩也就罷了,可如果像亨德森這樣鐵了心想要把“玩具”升格為“王後”,那就觸碰了貴族圈的紅線,必將遭到所有人的反對。

亨德森有生以來第一次想要行使自己“身為國王的權力”。他打算為了伊蓮挑戰整個貴族圈。年輕人總是這樣張揚又狂放,有幹勁有沖勁,誰敢攔著我,我就殺了誰。

伊蓮死了。

她穿著那條粉色長裙,緊緊地躺在河岸邊。失蹤兩天後終於被發現,整個人已經被河水泡至發脹,嬰兒肥的臉看上去顯得更圓了。她神情安詳,脖子上有兩道明顯的勒痕,裸露在外的腿腳部位有少許啃嚙過的痕跡,那是老鼠和魚蝦幹的……對它們來說,浸泡在河裏的死者就是食物。

得知消息的時候,亨德森大腦裏唯一的存在的意識就是“復仇”。

他像瘋子一樣咆哮著沖出臥室,狂呼高喊著召集衛兵,沒有穿鞋,就這樣光著腳在走廊上來回跑,卻發現無人回應。

衛兵們仿佛中了魔法,對國王的呼喊充耳不聞,對他的各種行為熟視無睹,就連聞訊趕來的衛隊長也凝神屏息站在出口正中,仿佛一尊故意擋在那裏的雕像。

“我是國王,我命令你們找出兇手!”

王太後匆匆趕來,狠狠給了亨德森臉上一記耳光,放聲怒斥:“為了一個平民,你竟然自甘墮落。別忘了,你是國王!”

亨德森捂著腫痛的臉怒視對面,他不敢與母親翻臉,卻明白了衛兵們為什麽拒絕服從召喚。他轉而求其次,跌跌撞撞撲向距離最近的衛兵,伸手去抓那人背在肩上的火繩槍。

“把他抓起來!”年邁的王太後再次發出怒斥,在她的命令下,衛隊長和士兵們扭住亨德森的胳膊,將他關進一個狹窄的小房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