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五節 指責(第2/3頁)

受傷的頭領腹部裹著繃帶,盡管很厚,仍被大量滲出的鮮血染紅。因為流血過多,他看上去很虛弱,一直在發抖,不是因為恐懼,而是很冷,有種控制不住隨時可能被凍死的感覺。

外面本來就下著雪。

他沒有直接回答宗具的問題,搖晃著身子,睜大充血的眼睛,死死盯著站在對面的一個豕人。

“我……我認識你。”他大口喘著粗氣,憤怒和恐懼早已隨著時間變淡,內心深處的震驚逐漸平復,變成了困擾思維的不解:“十多年前,在獠牙城……大王的生辰,所有部落……所有寨子頭領帶著禮物前往慶祝,我和你坐在一起,你……你的名字……讓我想想你叫什麽……你……”

身材魁梧的豕人右手杵著長刀,安靜地注視著他,沉默片刻,略點了點頭:“你的記性不錯,我叫黑齒。”

“對……沒錯……就是,就是這個名字。”受傷的頭領用力咽下一口帶血的唾沫,發出兇狠憤怒的低吼:“為什麽你會站在他們那邊?牛族人……你什麽時候投靠了他們?你……你是叛徒!”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選擇。”黑齒活動了一下被盔甲束縛過緊的左臂,發出金屬碰撞的輕微悶響:“我不想死。我也是頭領。我得讓下面的人吃飽肚子。我以前是鋼牙部的人,地裏種的莊稼不夠吃,每年還要交給族長一大批麥子。我知道投降是一種恥辱,可是我能怎麽辦?就為了區區一點兒所謂的忠誠,眼睜睜看著全寨人餓死?”

受傷的豕人頭領眼眶裏血色更濃,他發出憤恨到極點的顫音:“如果不是你們帶路,他們根本不可能找到這兒。你們還沖在最前面,幫著牛族人殺害自己的同胞。你……這是背叛!”

黑齒淡淡一笑。在磐石城呆了這麽久,見過無數新鮮事,被天浩委派的政治委員連續多次洗腦,他早已不是從前那個莽撞沖動的村寨頭領:“隨便你怎麽說,那是你的自由。如果我死了能讓崮山寨其余的人吃上飽飯,那麽我也認了。”

“大王從未虧待過你。”受傷的頭領臉上浮起悲痛:“他邀請我們參加生辰壽宴,那是……那是我感覺最輝煌的時刻。”

“那是你的想法。”黑齒的聲音沒有欺負,卻有種拒人於千裏之外的冷淡。這種事情他見多了,也曾被很多豕人指責,他此刻已經沒有任何情緒,感覺就是一台機器,只知道執行命令。

他不會幫著勸降。

磐石城、雷角城、汨水城三支大軍各有統帥,為了方便作戰,天浩向另外兩支友軍各派出了一千名豕人戰士。黑齒牢記著出發前天浩的再三叮囑——除了作戰之外的任何事務都不要參與,哪怕宗具或宗光要求你這樣做也必須拒絕。你只是一名戰士,不要參與你不熟悉,甚至是完全陌生的政治鬥爭。

黑齒不知道什麽叫做“政治”,他的思維很單純——天浩把自己從豕族這個爛攤子裏解救出來,他給了崮山寨所有人吃飽並活下去的機會,如果連這樣的人都無法贏得好感,讓自己產生追隨的意願,那他真不知道什麽才是真正的領袖。

年輕的宗光沒什麽耐心,他對這種看似沒有效果的勸降已經失去了興趣。拔出佩刀,用力架在受傷頭領的脖子上,厲聲喝道:“一句話,你到底投不投降?”

豕人頭領的瞳孔驟然收縮,他正進行著激烈的思想鬥爭。良久,他長長嘆了口氣,神情隨之變得呆滯,帶著深深的悲傷和無奈緩緩擡起頭,偏轉了一下身子,看著站在對面的宗具:“……你保證放過被你們抓住的所有人?”

“當然。”宗具笑意溫和:“我從不對放下武器的人動手。”

“你得給我們糧食。”豕人頭領顯然失去了反抗到底的決心,與其說是被黑齒一番話說動,不如說是他自己對生活和未來產生了新的想法:“還有衣服,這個冬天太冷了,你們要帶著我們離開,就必須給老人和孩子足夠的衣服,否則他們會在路上凍死。”

“沒問題。”宗具緩步上前,面帶微笑:“看來我們之間已經達成共識。接下來,就該輪到你去說服外面那些人。”

戰鬥已經結束,所有被抓住的豕人集中在空地上。不是每個人都心甘情願舉手投降,很多人不太情願,他們目光兇狠,如果不是顧忌牛族士兵遷怒於自己的家人,還有那種該死的連坐制度,很多人都會尋找機會逃跑。

受傷頭領從屋子裏走出的時候,聚集在空地上的豕人紛紛發出驚呼,平靜的狀態被打破,無數雙眼睛看著他,沒人說話,所有豕人都在等待他的命令。

宗具站在受傷頭領身後,雙手交叉握在身前,他淡淡地笑著,低沉的聲音只有站在旁邊的宗光才能聽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