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三節 坑

長林站在警戒塔上,手持長度幾乎與他身高對等的鷹角弓。這種長弓用北方大陸特有的紫華木制造,具有良好的韌性。他的目光和注意力集中在地面火把集中的位置,死死盯著那個滿面張惶,像瘋子一樣拼命揮舞胳膊,企圖帶人想要沖到寨子外面的家夥。

手指一松,緊繃弓弦發出低沉的轟鳴,羽箭在長林與目標之間連出一條直線,準確鉆進對方左眼,在巨大的推動力作用下貫穿顱骨,精鋼箭鏃拖拽著少許神經肌肉組織從腦後暴露在空氣中。火光下,鋒利銳狀金屬三角表面滾動著令人心悸的鮮紅。

充滿壓迫感的吼聲此起彼伏。

“放下武器,否則死!”

“這裏是磐石寨,不是你們撒野的地方。”

“誰再敢亂動,老子就用鋼槍捅穿他的屁股,向上一直插到頭領,把他做成人肉幹。”

這些威脅絕對不是嘴上說說那麽簡單。北方蠻族有著把死者頭蓋骨做成小碗的可怕習俗。“骨碗師”是一個令人尊敬且神秘的職業,據說他們能夠與神靈交流,骨碗也根據死者和使用者身份高低貴賤有所區別。普通平民使用的骨碗最多就是打磨光滑,若是貴族用的骨碗,周圍要用黃金鑲邊,講究的還要嵌入寶石。

環車寨的人被嚇壞了,他們戰戰兢兢聚在一起,更多的火把在黑暗中燃起,照亮了前後兩邊像活動墻壁一樣徐徐推進,不斷壓縮活動空間的厚重塔盾。

帶隊的頭目已經死了。他的手腳仍在抽搐,仿佛被人狠踩了一腳,受到致命傷害,神經傳輸卻還沒有徹底斷絕的某種昆蟲。

警戒塔上出現了更多的弓箭手。

他們甚至把架設在塔樓上的重型弩炮也調轉方向,拆下仰角支撐器,成年人胳膊粗細的巨大箭頭直指向被圍攏的密集人群,一聲令下,操控者立刻用木槌砸下鋼閂,朝著目標傾斜死亡。

在亂哄哄的驚恐狀態下對峙了約三分鐘,第一個投降者出現了。

緊接著,是第二個,第三個……

領隊的頭目死了,失去紀律約束的人們不覺得這樣做有什麽不對。

活著才有希望。

何況這不是常規意義上的投降。彼此同屬於雷牛部落,都屬於牛族。把陣營條件放寬,我們都是生活在北方大陸上的野蠻人。

只要投降對象不是南方大陸上那些個頭矮小的白人,那就沒有任何問題。

……

天色已經破曉。

宿醉的感覺很糟糕,益豐醒來的時候,感覺手腳四肢不屬於自己,從未有過的麻木與遲鈍在身體裏彌漫,口腔裏黏黏的,幹渴像火一樣燒灼著喉嚨,迫切想要喝水。

更令他頭疼的是已經發生的事情。

這是個冬季時節難得的晴天,曙光從天空灑向磐石寨,將一切都染上了粉紅色。空氣依然很冷,夜幕驅逐白天少量熱度之後帶來的刺骨寒冷仍在發揮作用。更糟糕的是起了風,鉆進人們單薄的衣服,從獸皮袍子的角落裏灌進去,狠狠蹂躪撕扯著皮膚,以及更深層次的肌肉。

建平緊握著他的長柄戰斧,保持著高度戒備的戰鬥姿勢,站在那裏一動不動。

他怒火中燒,卻死死抿著嘴,牙齒在肉眼看不到的地方幾乎快被咬碎,卻長時間沉默,連個屁都不敢放。

雄奎帶來的軍隊,連同他和益豐手下的護衛都被抓住,一個也沒有剩下。

看著面帶微笑坐在對面的天浩,益豐下意識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臉,手指觸到一片密集粗糙的皺紋,他第一次感覺自己老了,而磐石寨這位年輕頭領就像天空中正在徐徐升起的太陽,正從晨曦薄霧中一點點釋放出刺眼的光線,從溫暖轉化為灼熱的溫度。

“阿浩,你應該不會忘記我們昨天晚上談定的事情吧?”成年人的狡猾與計算在益豐身上得到了體現,他迅速擺正自己的位置,憤怒心理在畏懼警告下很快轉化為不滿,就連說話語氣也下意識帶上了幾分連他自己也沒有察覺到的謙恭:“就按照你說的那個價錢,從我寨子裏跑過來的那些人……嗯,我說錯了,是我主動賣給你的那些人,就以你給的價錢結算吧!”

天浩的笑容充滿了大度:“我就知道益豐大哥很講義氣,也有信用。哈哈哈哈,沒問題,我這就讓人去倉庫裏取糧食。”

益豐“嘿嘿嘿嘿”幹笑著,坐在那裏絲毫未動:“我還有幾個人昨天一直呆在寨子外面。阿浩,你和雄奎之間的事情我不參與。但是我的人……”

“說起這件事情,我正好想請益豐大哥和建平大哥做個見證。”天浩打斷了他的話:“只要是有人的地方就有麻煩。地裏的莊稼收成不好,這人餓了就會想著找著吃飽。所以我和兩位大哥之間的事情,咱們就生意歸生意,不扯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