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節 殺(第2/2頁)

看著跪在面前的天浩,再看看歪斜擺放在他旁邊的那顆人頭,老祭司渾濁的眼睛裏透出一絲復雜光芒。

“說吧!你是怎麽想的?”良久,老人發出無奈且夾雜著威脅成分的聲音。

“我們今年上繳了所有收成的百分之七十,寨子裏所有人差點兒餓死。族長這次沒有答應孚松的請求,他明年只會變本加厲,拿出更多的東西上貢。我在族城打聽過了,正常的上繳額度只是百分之三十,族長也從未要求各村寨增加份額。糧食是我們種的,鹿是我們獵的,憑什麽要把所有東西都變成他孚松一個人請求姓氏的籌碼?”

“只有在寨子走投無路的時候才能殺人。冬天都快要過去了,孚松卻在這個時候祭祀冬神。他是磐石寨的頭領,可以跟我們同患難,卻不能與我們共富貴。那是專屬於他一個人的權力。春天的時候還有祭祀,夏天也是這樣。從外面換來的女人都被殺了,以後誰還會跟我們做生意?”

“這次的事情是我做的,我願意承擔一切後果。明天我就去族城向族長稟明一切。無論族長降下何種懲罰,我都會一肩承擔。”

老祭司的目光有種穿透人心的特殊力量。他仔細分辨著天浩臉上的每一個細節:“你想當磐石寨的頭領?”

“是的!”天浩回答的很幹脆,毫不掩飾內心想法。與之前在自家木屋裏商量計劃的那些效忠者不同,老祭司的精明絕不可能用幾句謊言糊弄過去。在他面前,與其遮遮掩掩,不如直接翻開底牌。

“我會向族長申請得到明年最低的糧食上繳份額。我會讓寨子裏所有人吃飽,我們現在有鹽,可以用來與其它寨子交換東西,尤其是南面的鹿族。他們會紡線織布,寨子裏的人會有衣服穿。”

吃飽,穿暖。

這是人類的最低生存需求,也是磐石寨人向往了很久都沒有實現過的美好願望。

“按你的想法去做吧!”老祭司揮了揮手,他側過身子,避免視線與天浩發生接觸。沙啞的聲音裏透出一絲疲倦,同時帶著深深的思考:“去吧!讓我安靜一會兒。”

天浩離開了木屋。

長子巫且在老祭司身邊慢慢坐下,憂慮地問:“父親,他們殺了頭領,這樣一來,會不會……”

老祭司擡起手,止住了兒子後面的話。

現在說什麽都晚了。

孚松已經死了,他的人頭就擺在面前。

接連幾件事情,老祭司對孚松的感官急劇滑落。他已經不是很多年前那個剛剛坐上頭領位置,吃苦耐勞的老實人。環境對一個人的改變是如此巨大,老祭司也不知道孚松究竟是從什麽時候開始沉迷於“得到姓氏,成為貴族”。

他是個沉穩的男人,也是個沒用的男人。那麽多年,磐石寨的情況沒有絲毫改變,糧食每年都不夠吃,村民們連一件麻布衣服都穿不起。

也許天浩這個年輕人會改變現狀。

盡管他有著這樣那樣的缺點,卻在磐石寨最危險的時候挺身而出,救活了大家。

一個人身上最美好的品質,就是忠厚老實。盡管很多時候被看做是能力低下的表現,但誰也無法否認,與一個老實人做鄰居,肯定要比與一個狡猾聰明的家夥做鄰居更讓人放心。

何況天浩要求得到更多,他要代替孚松成為寨子頭領。

老祭司覺得自己實在是無法改變什麽。無奈又無力的感覺在身體裏蔓延。很多時候都會這樣,尤其是在孚松發瘋把寨子裏大部分糧食送出去的時候,老祭司就會產生深深的無力感。像他這樣的高等行巫者屬於貴族,孚松膽子再大也不敢對他下手。但他早已摸清了老祭司的脾氣性格,做事情從來不會征求他的意見。

換個人做頭領,寨子的情況也許會比以前好。

其實最重要的還是那句話——孚松已經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