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節 歸來

“頭領從大清早就開始抓人。平俊帶著人一個屋子一個屋子的搜。阿研告訴我說是只抓從外面交換的那些女人,說是頭領的意思,我就沒有在意。但是後來平俊把我也給抓了,跟外面來的那些女人關在一起。阿研偷偷溜進來給我解開繩子,我害怕……我也不知道該去哪兒。我……我不想死。”

阿依戰戰兢兢的連聲低語。風從對面吹來,這個位置發出的輕微語音不會被寨子裏的人聽見。天浩看到老祭司巫行站在平台側面,神情全是麻木。狩獵隊長永鋼在他旁邊,側著身子,擰著眉毛盯著腳下地面,臉上一片鐵青。

祭祀的過程很簡單,冷風從不遠處吹來了頭領孚松對偉大神靈發出的高聲祈求。

“冬神啊!賜予我姓氏吧!我會向您就連人間帝王也為之羨慕的財富。”

這種事情的發生概率不多。尤其是隨著文明進步,祭祀的情況已經越來越少。上位者們不是傻瓜,他們都很清楚治下人口意味著權力和財富。話雖如此,祭祀卻從未斷絕過。

冬神眷顧著這個世界上所有生物,他老人家在享用祭品的同時,也不會忘記關照饑餓的野獸們。

祭品被插在木杆頂端,按照順序插在頭領木屋周邊。這是儀式中最重要的步驟之一,只有這樣,才能讓偉大的冬神知道是誰向自己敬獻了這些貢品,才能對真正的敬奉者準確賜福,滿足他想要的願望。

遠遠望去,頭領木屋就像一塊做工粗劣的蛋糕,邊緣插滿了外形獨特詭異的生日蠟燭。

天浩帶著天狂與阿依站起來,繞了個圈子,裝作什麽也沒有發生,快步走進寨門。

“阿浩回來了,還有阿狂。”

“他們來得挺快啊!我還以為還得過幾天才能回來。”

“咦,阿依怎麽跟他們在一塊兒?”

在村民們紛雜的議論聲中,天浩大步走近平台,恭恭敬敬對著站在上面的頭領孚松行了一禮。後者情緒不錯,他笑著走下平台,用力擼起天浩的皮袍袖子,看著左臂上已經結痂的牛角烙印,放聲大笑:“不錯!不錯!咱們寨子裏有了一位年輕的百人首!”

說著,他拉起天浩的手,將赤裸的左臂高高舉起,對著環立在周圍的所有人高聲宣布:“大家都看看,天浩這次去族城申報,看到這個烙印了嗎?阿浩現在是寨子裏新的百人首!”

這個標志無法作偽,同時也是北方蠻族特殊的身份象征,族群認可程度遠遠超過文明時代的個人身份證。

周圍響起了稀稀拉拉的回應。剛經歷的事讓村民們的心裏都有些復雜,只是對於新晉上位者的敬畏,以及天浩之前對寨子做出的種種貢獻,很快沖淡了他們腦海中的負面情緒。歡呼聲很快變得熱烈起來,隨即演變成數百人共同吼出,如山呼海嘯般的洪亮音符。

天浩走到老祭司面前,鞠躬行禮。巫行緊緊握住他的手,長時間繃在臉上的僵硬表情開始有了松緩跡象。他張了張枯皺的嘴唇,卻什麽也沒說,眼睛裏釋放出警惕的目光,牢牢鎖定正從天浩身後朝著這邊走來的頭領孚松。

“阿浩,你送文書過去的時候,族長說什麽了嗎?”孚松深深地看了老祭司一眼,親熱地用力拍了拍天浩的肩膀,溫和的說話語氣中帶有毫不掩飾的急切。

天浩搖搖頭,滿臉都是少年人特有的純真與樸實:“沒有。”

一股不妙的思維在孚松腦海裏長出了嫩芽,而且生長態勢很是茁壯。他臉色微微一變,話語頓時變得帶有幾分驚怒:“這怎麽可能?族長到底有沒有看過我讓你轉交的文書?”

“文書是我親手遞上去的,族長還專門問了咱們寨子明年為什麽要上繳百分之八十的糧食額度。”周圍的人群還沒有散開,天浩控制著說話音量,比平時大了些,卻不會讓心情急迫的孚松注意到這一點:“我當時就回稟族長,這是頭領您的意思。”

一個距離較近的村民當場失聲叫道:“百分之八十?怎麽,明年我們要給族裏上繳百分之八十的糧食?”

站在他身邊的另一個人也瞪直雙眼,又驚又怒:“今年我們才交了百分之七十,明年要交的份額比今年還多?”

“天啊!這……這到底是怎麽回事?”

“糧食全都交了,咱們到時候吃什麽?”

“這該怎麽辦啊?”

很簡單的一句話,就像可怕的病原因子,在極短的時間裏引發了恐怖瘟疫。“百分之八十”的可怕數字在每一個聽者腦子裏急劇發酵,人們望向孚松的視線也失去了應有的敬意,變得冷漠且憎恨,甚至帶有幾分隱藏的殺意。

孚松感覺自己犯了個錯誤。他有些惱怒天浩公開文書上的內容,可如果要究其根源,如果不是自己過於心急在眾目睽睽下發問,天浩也不會在這個時候把事情挑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