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節 鹿群

其實說這話的時候,老祭司巫行自己也沒有太大把握。

天浩使用的狩獵方法簡直就是匪夷所思。

上次是這樣,這次也是如此。

就在前天,頭領孚松召集狩獵隊長與自己過去,聽到天浩說出狩獵計劃的時候,老祭司只覺得腦子裏一片愕然。

不光是自己,孚松與永鋼當時的表情也一樣。

那是一個龐大的計劃,聽起來就像是神靈當眾顯露神跡那麽不靠譜。可即便是巫行也不得不承認,天浩的計劃充滿了誘惑力,令人難以抵擋。

天峰感覺肩膀與胸口沒有前幾天那麽疼。他堅毅的臉上露出滿足微笑:“我就知道阿浩不是普通人,他從小就善於思考。”

天霜已經喂完一碗湯,老祭司把獸皮蓋在天峰身上,慢慢用手掌輕拍了幾下,什麽也沒說,走了出去。

厚厚的雲層中間透出一絲縫隙,冬日裏珍貴的金色陽光灑落下來,雖然只是那麽一縷,雖然距離磐石寨很遠,不知道究竟是哪一塊幸運的地方被籠罩,但這樣的場景看了就讓人心生暖意。

我要給他們祈福,為所有出去狩獵的人祈福。

這樣想著,老祭司回到了自己的木屋。

木頭雕刻的神像立在墻邊。準確的說,只是神像的頭部。那是一個左右對稱的長方形,簡單利落的刀法在木質部分雕出輪廓。方形的眼睛,方形的鼻子,方形的嘴唇……乍看上去,就是很多小心長方體在一個大型長方體表面堆積、凹陷,互相搭配形成的粗糙頭部。

“偉大的守護神,請保佑你虔誠的信徒吧!我們用黑色血液與紅色火焰向你祭祀,獻給你最珍貴的紫色寶石。你驅走了黑夜,只要有你存在的時間,天地將亮如白晝。”

……

長林把一個木頭風哨綁在樹枝上,用手指輕輕撥弄了一下裏面充作簧片的三角形木翼,略帶疲倦的眼睛裏閃過一絲憂慮。

他用胳膊肘捅了一下站在旁邊的天狂:“阿狂,你覺得阿浩讓我們做的這個東西,真的管用嗎?”

天狂的外表完全符合北方蠻族審美標準。他寬闊的肩膀就像一塊巖石,低啞的聲音聽起來充滿了力量,沒有絲毫遲緩,堅定得絕對不容別人懷疑:“當然管用。”

長林有些疑惑:“為什麽?你以前用過?”

“沒用過。”天狂搖搖頭,他對這件事有著專屬於自己的理解方式:“這是我弟弟做的,他很聰明。”

對於一個餓得半死的人,再沒有什麽比一頓豐盛美食更有說服力了。

天狂從未見過先把熊肉炒過再慢火燉煮的做法。他以前根本不知道在肉湯裏撒上一點幹燥樹葉能讓湯味變香。對於食物的記憶,更多是來自死去的阿娘。家裏那口鍋日復一日都在煮湯,這項工作後來交給了妹妹天霜。海水是唯一的調料,鹽巴倒也不是絕對沒有,只是數量少得可憐。可即便就是這樣簡單、粗糙的食物,也不能每頓都讓人吃飽。

阿爹活著的時候,每逢吃飯,他經常把一句話掛在嘴邊:“差不多就行了,留到下頓再吃。”

糧食很金貴,每年產量都很少,如果沒有狩獵所得,根本維持不到來年春天。在“饑餓”這個問題上,磐石寨裏所有人都沒有區別,即便是身份尊貴的頭領和祭司也一樣。

天狂從未想過能用那種簡單便捷的方法對付暴鬃熊。

也許以前也吃過幾頓飽飯,只是時間太久了,記憶已經模糊。阿弟那晚煮了很多熊肉,家裏的三口大鐵鍋全都用上,吃飽的天狂第一次感覺到幸福,很撐。

以前讓自己看不起的懶惰兄弟,現在變成了讓天狂為之崇信的智者,以及醫者。

在附近另一棵樹上綁好風哨的長峰走過來,他臉上同樣充滿了困惑神情:“按照阿浩的說法,這次如果順利的話,整個冬天我們都不會挨餓,是真的嗎?”

天狂的銅黑色皮膚泛著一層油光:“我們必須相信阿浩。要知道,即便是頭領和祭司也不敢說這種話。寨子裏的老人差不多殺光了,再這樣下去,就算真能熬到明年春天,寨子裏也剩下不幾個人。”

……

高大的雪堆後面,天浩微弓著身體,默默注視著遠處被皚皚積雪與黑色森林覆蓋的山頂。

第一個融合點投入大腦的效果已經開始體現。通過對宿主記憶碎片的印證,他知道自己目前的綜合視覺能力超過宿主百分之五。聽覺提升幅度約為百分之四,皮膚觸感更加敏銳,中樞神經也在得到優化的同時趨於全方位平衡。

從皮袍口袋裏摸出幾片幹枯的黑色樹葉,塞進嘴裏,一股淡淡的苦澀頓時在舌尖表面彌漫開來。

很多北方蠻人都喜歡嚼食針樺樹的葉片。這種樹的樹幹與天浩記憶中的白樺樹沒什麽區別,葉片卻呈尖銳的粗針狀。也許是為了適應環境被迫自我進化形成的變種,無法考證北方蠻族具體是在什麽時候將針樺葉片納入常備食譜。他們通常在夏季和秋季收集樹葉,曬幹以後就能長時間保存。有些人將其用來泡水,就像文明時代泡茶。有些則直接塞進嘴裏含服,等到幹燥的葉片被唾液浸透,變軟,再慢慢咀嚼,然後吞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