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節 清晨

火塘裏燃燒的木柴發出“噼裏啪啦”的響聲,三個圍坐在塘邊的人卻陷入沉默。過了很久,老祭司巫行才綻開臉上緊密的皺紋,慢吞吞地說:“阿浩的父親,是一名優秀的獵人。”

他沒有把話說完,但是孚松和永鋼已經聽明白話裏隱藏的意思——既然是獵人,總有對付野獸的某種絕招。也許這就是天浩從其父親那裏繼承遺產的一部分。

“不管怎麽說,阿浩都是磐石寨的人。他昨天的表現完全配得上‘男人’這兩個字。雖然沒有治好阿平,卻救回了天峰,光憑這一點,就能得上是一名醫者。尤其是今天的事情,阿浩已經主動承擔起對寨子的職責。所以除了足夠的食物配額,我們還必須給予他應有的尊敬。我承認他的‘醫者’身份。等到明年春暖花開的時候,我們還要為他建造一間更大,更結實的木屋。”

孚松一錘定音,結束了談話。

永鋼擡起頭,深色皮膚被火光映照,顯出北方蠻族特有的幹練與強悍:“我在想,阿浩之所以能殺死那頭暴鬃熊,會不會是用了毒藥?”

老祭司搖搖頭:“分肉的時候我一直在旁邊看著,毒死的野獸內臟顏色變化很大。何況阿浩自己也分了肉,他還當場吃了一小塊熊肝。”

“要不要派幾個人盯著他?”說完這句話,永鋼立刻對此作出解釋:“我的意思是,看看阿浩究竟是怎麽打獵的。”

頭領孚松思考了幾秒鐘:“沒那個必要。如果阿浩覺得可以說,他會主動找到咱們公開。如果那是他的秘密,就算逼他說出來,肯定也會有所隱瞞。”

老祭司的態度與孚松一樣:“阿浩現在是寨子裏的醫者。以前我一直錯看了這孩子,認為他是個懶惰的性子。現在看來,他是在潛心學習。我老了,撐不了幾年。說不定以後阿浩會接我的班,成為寨子裏的祭司。”

停頓了一下,巫行皺紋密集的臉上顯出帶有一絲神秘:“我不知道你們是否注意到阿浩他們把巨熊運回來的那種東西。結構很簡單,兩根木頭搭在一起,前面削成向上的圓形。那麽重的暴鬃熊,被兩個孩子拖回來……永鋼,換了是你,能做到嗎?”

巨人般的狩獵隊長陷入了沉思。

……

木屋裏,天浩把那口煮肉的鍋用沸水反復清洗了好幾遍,確定沒有絲毫油汙或骨肉顆粒之後,這才放入一塊塊切成小塊的肥肉,在旺火煎熬下逐漸變成汪集在鍋底的液體油脂,以及漂浮在上面的棕黃色油渣。

撈起來的油渣裝在木碗裏,順手遞給旁邊滿臉饞相的天霜。她像寶貝一樣緊緊抱住,迫不及待伸手朝著碗裏抓去,立刻被尚未降下溫度如針刺般燙得縮回來,忙不叠將手指頭湊近嘴唇拼命吹著。

“別用手,用筷子。”天浩笑著遞過去一雙筷子,那其實就是兩根削法粗糙的樹枝。

身材巨大的天狂一邊咧開嘴笑,一邊在木桶裏攪動著肉塊。分到的熊肉很碎,佐料除了海水,只有一種味道與花椒類似的枯樹葉。那是天浩從宿主記憶中找到的東西,這具身體的主人在夏天的時候收集了一些,卻不知道該怎麽用。

天狂不明白為什麽三弟要求自己用熱水連洗很多次手後才能做這份工作?如果換在以前,他對老三天浩的話根本置若罔聞,甚至是嗤之以鼻。可是今天跟著天浩到寨子外面走一趟,遇到了那頭暴鬃熊……現在,天狂感覺自己仿佛不認識這個弟弟,驚喜之余,不自覺的產生了一絲敬畏。

天峰的傷勢需要臥床調養。他側著頭,看著天浩從天狂手中接過那桶肉,倒進熱油滾燙的鍋裏,用木勺飛快地來回翻炒,空氣中頓時散發出一股濃烈的香氣。

天霜捧著木碗跑到天峰旁邊,用筷子小心翼翼夾了一塊油渣送進他的嘴裏,臉上全是快樂:“大哥,你嘗嘗,很好吃。”

雖然沒有鹽,可是酥脆油渣味道的確很不錯。炸得恰到好處,並不油膩。

肉塊翻炒過後,天浩給鍋裏加上水,合上樹皮與稻草編成的鍋蓋,給火塘裏添了些柴。

所謂熬湯,就是把剩下的工作交給時間,耐心等待。

他並不反對吃人。只是在條件允許的情況下,盡量不去吃人。

看著坐到近旁的天浩,胳膊被固定的天峰眼裏透出欣慰的笑意:“阿爸活著的時候,就說你是家裏最聰明的人。”

天浩盡量讓自己說話的語氣符合宿主習慣:“不管怎麽樣,你都是我大哥。”

天狂用熱水洗掉手上的油汙,坐過來,好奇且崇拜地看著天浩:“老三,你是怎麽想到用那種方法捕獵的?”

天浩笑著擡起手,輕輕點了一下自己的額頭:“有時候,頭腦的力量會超過身體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