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節 傷亡慘重

狩獵隊長永鋼的年紀已經超過四十,滿臉都是粗硬的胡茬,皮膚顏色灰暗,也很粗糙。他推開嘈雜的人群,大步走到頭領孚松面前,長長呼了戴著白色熱霧的氣,聲音裏充滿了疲憊與低沉:“這一趟很不順利,我們遇到了暴鬃熊,損失了十二個人,天峰和旭平重傷。沒有弄到什麽獵物……這個季節的暴鬃熊實在太強了,我們沒辦法把所有屍體都帶回來。”

順著他的指引,磐石寨頭領孚松把目光集中到狩獵隊伍之前放下獵物的那個位置——橫七豎八堆著幾具凍硬的死屍。那些已經凍成冰塊,被霜花覆蓋的死白面孔,都是自己熟悉的模樣。就在屍體旁邊,還有十幾只用繩索串起的雪雞和野兔。

不知道為什麽,孚松忽然想起寨子中央那間厚實圓木搭建而成的粗陋房屋。那是族裏平時用作儲備獵物的倉庫。屋子的空間極大,擺放恰當的話,足夠裝下幾百頭野牛。然而,用粗木制成的獵物架上,現在只零亂地掛著幾只晾幹的雪蛙、數十條表面已經變黑的大泥鰍、以及兩頭被凍得硬邦邦的野麅。

這些,就是全族兩百多人僅剩的糧食。

今年冬天來的特別早。突如其來的大雪將整個世界變成皚皚白色的同時,也徹底斷絕了人們活命的希望。

原本以為,在積雪封閉道路前,狩獵隊能夠從山裏帶回足夠多的獵物。現在,卻足足搭上了十二個獵手的性命。

損失很大。

“頭領……我們該怎麽辦?”

一個明顯經過壓抑,帶有幾分失落和悲觀的聲音,從他的身後慢慢傳來。

不用回頭看,孚松也知道,那是族中掌管巫祭的長老巫行。

不僅是磐石寨,整個北方蠻族所有的部落,所有巫師都以“巫”為姓氏,身份地位堪比貴族,比沒有姓氏的普通族人高了很多。

孚松雖然身為頭領,沒有得到族長的賜予,不能擁有姓氏。

他無奈地搖頭嘆息:“……明天,帶上幾個女人,到南邊走一趟吧……”

南面的山梁背後,有一個人口近千的大寨,其中成員多為男子。他們彪悍、健壯,對於女人的需求也更多一些。平常時節,一個女人在那裏可以換到一頭野牛,或者幾只野羊。

一頭牛的肉比一個人的肉多。只是為了吃飽,交易倒也劃得來。

“這……”蒼老的巫行遲疑著,半天也沒有答腔。

他並非不明白頭領孚松的意思。只是今年冬天獵物稀少,就算南面的大族人多勢眾,嚴寒之下,恐怕也不見得會有多少儲備。到時候,只怕以人易貨不成,反倒連自己的女人也會被對方搶走。

可是,不換又能怎麽辦?

狩獵隊帶回來的東西不多,倉庫裏只有一點點存糧,摻上一些草根和樹皮,勉強能夠維持一段時間。若是這幾天再沒有任何收獲,全族人只得活活餓死。

或者,以抽簽的方式相互而食。直至明年天暖雪化。

想到這裏,年近七旬的巫行忍不住打了個寒噤。枯皺幹癟的面頰上,萎縮的肌肉也在微微地抽搐著。如果當真只能以這樣的方式過冬,到了明年春天,族裏能夠活下來的人,恐怕也剩不下十之一、二。

冬天才剛剛開始,就必須靠吃人度日。這絕對不是什麽好兆頭。

明年,該怎麽辦?

孚松眼裏滿是苦澀和無奈,他走近被人群圍住的擔架,大聲發號施令:“快讓開,把天峰和旭平擡進屋,他們需要休息。”

……

警戒者從寨子入口發出第一聲喊叫的時候,天浩就以最快的速度離開木屋。他沒有引起任何人注意,悄無聲息看到了所有的事,狩獵隊長永鋼、頭領孚松,以及祭司巫行之間的對話,一字不漏聽得清清楚楚。

走過去,與二哥天狂一起從地上擡起起擔架,將受傷的大哥天峰帶回了木屋。

按照文明時代的標準,身高達到兩米三的天狂就是一個巨人。他沒有像其他狩獵隊員那樣穿著厚皮袍子,身上只有一件薄薄的短袖皮背心。小麥色的皮膚緊繃,胳膊上分布著鋼鐵般堅硬的肌肉。身體素質雖然強悍,卻無法抵禦寒冷。走進屋裏剛把擔架放下,他立刻跑到火塘前坐下,伸展開抖抖索索的雙臂,帶著臉上被逐漸化開的舒服表情,享受著久違的溫暖。

他的皮袍蓋在天峰身上。如果不這樣做,重傷無法活動的天峰早已被活活凍死。

睡眼惺忪的天霜從獸皮堆上站起,跌跌撞撞走過來,看到人事不省的天峰,眼裏透出一絲驚恐,雙膝一曲在擔架旁邊跪下,“哇”地一聲哭起來:“大哥,你怎麽了?”

剛放松下來的天狂被這哭聲擾得心煩意亂。他猛然從火塘前轉身,發出震耳欲聾的怒吼:“不準哭!再哭老子就把你扔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