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6章 難熬的日子

“爾俸爾祿,民膏民脂。下民易虐,上天難欺!”

馮瑛看著偏廂的墻壁之上,贊道:“楊兄,你這一筆字,卻是越來越有筋道了。寫得好,寫在這裏更妙。這偏廂是這些衙役捕快們平時休息的地方,只要一擡頭便能看到這行字,對他們而言,更有警醒作用。”

“提醒一下罷了。”楊德淡淡地道:“其實我更相信律法的作用。如果真有那敢以身試法的,抓出來幾個,重重的懲治,卻是更能起到殺雞駭猴的作用。”

馮瑛大笑道:“你總是覺得每個人都是壞人,這是不對的。其實在我看來,絕大部分人還是好的。人之初,心本善嘛。”

“這句話是有問題的。”楊德卻是把頭搖得像撥浪鼓:“人之初,性本惡,我覺得更合適一些。想想你幼年尚不懂事的時候,會不會去搶你兄弟姐妹們的食物、玩具,父母偏愛其他人一些,你是不是會感到嫉妒。之所以在你長大之後,會懂得謙讓,懂得憐憫,那是因為你受到了這世上道德的約束,律法的約束等等。”

“這句話要讓學堂裏的先生們聽到了,定不與你甘休。”

楊德冷哼了一聲:“每個人的心裏,都住著一個魔王,只不過平常時節,我們在拼命地壓制他罷了,權力,美色,財富,名望,無時無刻不在勾結著這個魔王出來搞風搞雨,沒有了道德的約束,律法的威嚇,這個魔王就會生事了。我想,李相在北地之時,再困難也要普及學堂,讓更多的人去讀書識字,支持淳於尚書修律法近十年,讓我大唐律法逐漸完善,無非就是為了讓我們的百姓懂禮,知法進而能守法罷了。”

“罷,罷,這個問題我們兩個要是辯論起來,今天可就別想睡了。”馮瑛連連擺手道,“我專門請你來教訓警告這幫人的,可不是為了與你辯論的,走走走,我準備了宵夜,咱倆去喝幾杯。”

楊德一笑:“我在你這裏與你大吃大喝,被別的監察官員看見了,少不得要參我一本。”

馮瑛卻是不以為然:“你們有些人,就是喜歡小題大做,難不成你們監察官員就不能有朋友了?我請你來,本就是公務,就算是我公費請你,別人也說不出來什麽吧?更何況,我還是私人掏錢?走走走,廢話少說,前幾天我老子從家裏挖出了二十年前埋下的葡萄酒,那可真是好東西,我也不過要來了一壇而已。”

“埋了幾十年了?”楊德頓時眼睛一亮,北地做葡萄酒也有多年了,誰都知道這玩意兒年份越久就越淳香好喝,最早的一批葡萄酒不過是十年前的,在北地便已經有價無市,誰都不肯拿出來賣。這家夥家裏居然有二十年前的?“不會是騙我的吧?”

“一嘗便知!”馮瑛拖著楊德便走。“當年我們被趕出長安,淒淒慘慘地一路往北地而行的時候,命都覺得保不住了,誰還能想起這些埋在地下的酒?那占了我們宅子的偽梁高官兒自然也就不知道這茬兒。後來我老子不是想起來了嗎?還捶胸頓足呢!所以這一次回來,第一件事,就是將他們挖了出來。”

說話間,兩人已經到了後堂書房裏,桌子上準備的卻不是什麽美味佳肴,只不過是一些軍用食品罷了。肉脯,果脯,罐頭等也有四五樣。吸引楊德的,卻是一個大約能裝上兩斤美酒的密封的陶瓷罐子。

“你家拿回宅子了?”分了兩邊坐下,楊德問道。

馮瑛點了點頭,拿著一個小榔頭,小心地敲開了泥封,拔出了木塞,酒香味頓時在不大的書房內四散開來。抱起罐子,將內裏殷紅如血的葡萄酒倒進了透明的琉璃杯中。

“我家雖然在北地已經落地生根,有產有業了,不過長安一收復,老頭子就迫不及待地收拾了行禮要回來,以至於將北地的產業,都是折價賣給了別人。”馮瑛道:“老頭子說了,他生在長安,將來一定也要死在長安的。”

楊德端起酒杯,輕輕地晃蕩著杯子裏的美酒,“你們永濟伯府,當年在長安也算是家大業大吧?”

馮瑛哈哈一笑:“你小子不要陰陽怪氣。我家是拿回了宅子,但當年的那些田莊以及土地,我們卻是不會要了。在北地這麽多年,國策我們可是清清楚楚,豈會去找這樣的不自在。老頭子專門給李相寫了折子請人遞上去,本來只是懇請發還祖墳祖廟那百來畝地。”

說到這裏,馮瑛嘆了口氣:“祖廟早就被毀了,祖墳也破敗得不成模樣了,老頭子是大哭了一場,病了好幾天呢。李相仁義,不但發還了這塊土地,還把我家的宅子也發還了。說不能寒了功臣的心。”

“這麽說來,永濟伯這一次可是做了一個好榜樣,來,讓我們兄弟舉杯,遙敬永濟伯一杯!”楊德肅然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