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370章 以為後計

月光皎潔,光照四方,但對於盧龍軍後來說,卻是一片慘淡。

時至深夜,逃散的軍馬,該收攏的已經收攏,該回來的,也應該已經回來了,到了這個點上,還沒有回來的,基本上也就回不來或者不會回來了。

二萬騎兵出征,此時,還在這裏的已經不足八千騎,更有許多連兵器都丟失了,赤手空拳,除了一匹戰馬,幾乎再無其它。要是換在其它時節,這種連兵器都丟失了的士兵,軍法是斷難容忍的,但此時,一眾軍官只當沒有看到。

荒野上燒起了一堆堆的篝火,士兵們圍著火堆,烤著自己濕漉漉的衣物,一個個垂頭喪氣,默然不語,數千人聚積在此,卻罕見的幾不聞人聲。

偶爾會突然有沉睡中的士兵一跳而起,竟然是慌不擇路地拔腿便跑,直到被軍官們幾鞭子抽翻在地上,才醒悟過來。

戰鬥已經結束了。

他這是夢魘了。

這樣的情況,在荒野的夜空之下,卻在不時的發生中。

“叔父,已經確定了,除了張行將軍當場戰死之外,左翼的潘鳳將軍也在阻截武威騎兵的時候戰死了。有逃回來的左翼騎兵親眼目睹潘鳳將軍死了。”張仲文的兒子張濮低聲對張仲武道。

張仲武目不轉睛地盯著眼前的火堆,張行是他的老鄉,一個村子裏長大的夥伴,潘鳳也是跟隨他最早的人之一,這一戰,讓他損失了兩個最得力,最忠心的幹將。心中著實痛到了極處,這樣的損失,不像那些兵丁隨時可以補充,損失了,就沒有了,再也找不回來了。

看著張仲武有些失魂落魄的模樣,張濮低聲道:“叔父,我們雖然損失了泰半人馬,但八千士卒,現在也不是沒有一戰之力。此刻如果我們重振兵馬,殺一個回馬槍,說不定就能奏奇功。”

張仲武苦笑了一聲,擡起頭來看著侄子:“濮兒,你是不是以為我因為這一場失利就變得糊塗起來了?”

“沒有!”張濮垂頭道。

“沒有用的。”張仲武搖頭道:“你瞧瞧我們的士兵,此刻可還有戰意?沒有了,一個個都失了魂兒一般,沒有幾個月的緩沖,這場夢魘不會在他們的腦海之中消除,他們看到武威騎兵便會恐懼。”

“我們的確戰力比不上從前了,但易縣現在必然在大勝之後戒備放松,只要一場勝利,我們就能扳回這一切,重賞之下必有勇夫,許士兵們在打下易縣之後縱掠三日,保管他們一個個跟打了雞血一樣興奮。”

“你怎麽知道對方會放松戒備?想當然嗎?”張仲武道:“如果對方戒備森嚴呢?此時,李澤必然已經全軍撤退進了易縣,有了我們這一次的偷襲未果,必然也會提醒到李澤,如果我所料不錯的話,鎮州,趙州等地,必然已經開始大規模地動員府兵,我們即便繞過易縣,也不會再有什麽大的戰果。”

“至少也可以讓他們雞犬不寧。”張濮強辯道。

“意義在哪裏?”張仲武反問道:“我們深入敵境,後勤怎麽辦?縱兵搶掠的確可以補充一部分,但李澤麾下的數千騎兵是吃幹飯的嗎?現在這種狀況之下,我們敢分兵去四處搶掠嘛?我們真敢這麽做,李澤就敢一股股地將我們分出去的兵馬吃掉,而他的步卒大隊則會從四面八方地圍堵過來,最後讓我們上天無路,入地無門,難逃覆亡命運。”

“就這要認輸嗎?”張濮不甘心地道。

“願賭服輸。”張仲武嘿地笑了一聲:“這點子心胸我還是有的,李澤與我一樣,都打著同樣的主意,想要一戰而決勝負,我輸了,他贏了,就是這麽簡單。但輸這一陣,可不代表我就此認輸了。想當年,老子初來盧龍的時候,比現在可經慘淡多了,與耶律阿保機的爭鬥之中,最慘的時候,我身邊只剩下了八百騎兵。”

說到這裏,他不由得擡頭,怔怔地看著星空好一會兒子這才重新接著道:“那個時候,幸存的人中,便有潘鳳,張行,還有石毅,費仲,你老子那時候在後方為我們籌措後勤。即便是幾乎全軍覆滅了,我也沒有就此一蹶不振,最後,還是我贏了,耶律阿保機現在不知道跑到哪裏去了!”

“現在我們還有八千騎兵!”張濮也興奮了起來。“您的意思是說,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

“當然。我還有八千騎兵,我還有數州之地。”張仲武傲然道:“一時受挫無所謂,只要能堅持到最後,便不是沒有翻盤的機會。”

“還是叔父深謀遠慮,不因一時得失而論成敗。”張濮連連點頭。“卻讓李澤小兒得意一時,我們終將會打回來的。”

聽著張濮的話,張仲武卻是沉默了下來:“李澤,實是我生平所遇最難纏的對手,比高駢要難纏多了。像今天白日裏那樣的戰鬥,高駢的河東軍根本就不可能撐得住,最多一個時辰,我們就能摧毀他們的步卒方陣,打開勝利的大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