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6章 團練使文天祥

1273年,9月31日,黃州。

大戰船“吉州號”上,文天祥站在艏樓最前方,背手看著前方的戰況,衣衫在風中飛舞,獵獵作響。

今年臨安事變之後,文天祥自覺有愧,不願接受東海人的安排在行在繼續做官,便回到了江西吉州家中。不過掌管朝政的陳宜中為了拉攏他,或許也有為之前的沖突賠罪的意味,給他加了一個江西團練使的銜。

團練使這個官銜始置於唐朝,最初是組織地方兵力的實職,演化到現在也跟節度使一樣是個虛銜了。這個頭銜本是武官專屬的,不該安在文天祥這個文官頭上,但他不願意再牽扯到朝政裏,或許還有些自暴自棄的意味,總之就把這個團練使給接下來了。

本來文天祥在家鄉只是縱情山水,不問世事,但今年中靖安朝廷在鄱陽湖周圍驟然起事,鬧出了好大陣仗,一直波及到了他的家鄉吉州附近。這就讓他不能忍了,於是真的借這個團練使的頭銜操弄了起來,通過家族的人脈,鼓動吉州及周邊州縣的士紳結寨自保、練兵保國,還真弄出了點氣候。

臨安朝廷聞訊,又給他加了個江西安撫使的銜,指望他給賈似道添堵。這次他就沒拒絕了,畢竟他現在帶領著一幫鄉友,他可以自帶幹糧上陣,他們可不行。至少得有個升官的盼頭才能勾引著他們,而只有自己升上去了,他們才有晉升的空間,這個安撫使就是個好由頭。

果然,在一番封官許願的鼓舞之下,吉州士紳帶著團練兵成功把靖安朝廷的官員和軍隊拒之於門外。當然,這很大程度上也是由於吉州地處江西南部山中,靖安朝沒興趣廢太多力氣。

而到了這個月,局勢再度大變,元軍居然摧破了襄陽,以雷霆之勢順江東下。靖安朝非但不想著禦敵,反倒加速將兵力向西南抽調,明顯是打的禍水東引猥瑣發育的主意。

於是,文天祥趁機帶家鄉的團練兵沿贛水北下,收復了隆興府(南昌)以及周邊不少州縣。

他當年做過一任江西提刑,當時就在隆興府建立了不少人脈,尤其是在當地的造船業中頗有聲望。因此,他在那裏順利征收到了四艘大戰船和大量的普通戰船,又補充兵力、稍加整編,便繼續提兵北進,直逼江州。

江州錢真孫是個沒骨頭的,當初賈來投賈,這次文來又投了文。文天祥本想追究他當初倒向靖安朝的責任,但現在軍情緊急,沒時間在江州耽擱,於是將他輕輕放過,又領著艦隊沿江西進。他先是去了蘄州,見當地無事,又聽知州管景模說黃州緊急,便繼續上溯到了黃州。

如今,這四艘大戰船排成一字縱隊在中,其余小船分布四周,浩浩蕩蕩,出現在了黃州以東的江面上。

與正統的征募制軍隊不同,文天祥拉扯起來的這幾千兵丁是承包制組織的——先是糾結了一幫士紳跟他幹,又讓他們各自組織族人、鄉民等為兵,沿途收服的降兵也各自分配進去帶著。因此,這支艦隊有濃厚的文人色彩,船上隨處可見穿長衫的士人在指揮,也是一景。

又有一名文士走上艏樓,負手觀望起前面的光景,嘆道:“果然元軍已經打到黃州了,怎會如此迅速,沿途守軍都做甚了?”

此人名叫謝枋得,說來也是個奇人。當年他跟文天祥同年中進士,文天祥是一甲狀元,而他是二甲頭名。這在常人眼裏也是個了不得的好成績了,然而謝枋得仍不滿意,寧願棄官再考,非得進一甲不可。第二次中榜,他仍不滿意,撂了挑子,後來還是上次蒙宋大戰的時候在家鄉組織團練才被吳潛發掘了出來。不過前幾年他又因為散布恐慌言論“(元)兵必至、國必亡”而被賈似道一擼到底,在家賦閑。之前文天祥在吉州鬧事,他也重拾老本行,自帶兵過去幫忙了,現在被文天祥委以重任。

文天祥撚著指頭說道:“管知州收到的求援信是六天前發出的,也就是說黃州至少阻了元兵六天。襄陽到黃州足有十城,若是每城都能阻上六天,如今他們連鄂州都到不了!這些屍位素餐不忠不義之輩,有負君恩啊!”

謝枋得又拿起一枚望遠鏡,向前觀察了起來。此時壽昌城頭已經插上了元旗,黃州城北有密集的元軍營地,城外江面上有元軍的水師封鎖,而北面的城墻上也開始有元旗豎起來。“可惜我們還是來晚一步,黃州城已經被攻陷……不對,城南仍有宋旗!”

文天祥早已注意到這一點,點頭道:“沒錯。黃州淪陷已不可避免,但守城將士是難得的忠義之士,得將他們救出來才成。”

說完,他大袖一揮,喊道:“來人,傳我命令,擂鼓,升旗,驅除江上元軍戰船,去黃州城南接引友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