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咕嚕嚕 她聽見他說。

陶枝和陶修平走出放射科住院部的時候, 誰都沒有說話。

辦手續的人很多,季繁排了十幾分鐘,前面才走完了三分之二的人, 少年等得有些不耐煩了, 手裏拿著小住院本左扇扇右扇扇, 一回頭, 剛好看見等在門口的她。

少年笑得露出了一口白牙, 朝她招了招手。

陶枝當時的第一反應就是, 絕對不能讓季繁知道這件事情。

和她不同, 季繁從小到大, 從沒離開過季槿,她看著他從牙牙學語到蹣跚行走,從小小的男孩子長成挺拔少年, 每一天,他都在她的陪伴下成長。

在意識到這一點的時候, 陶枝不受控制地有種非常非常淺的,被留在原地的失落感, 然而更多的事實是,季繁對於季槿的感情和依賴, 恐怕要比現在的她要深得多。

陶枝擡起手來, 冰涼的手指使勁兒按了按發燙的眼睛,然後輕聲說:“我的事情,你跟媽媽講了嗎?”

陶修平遠遠地看著人群中的少年:“沒有。”

陶枝點了點頭。

她明白陶修平是什麽意思, 也知道為什麽這種瞞了這麽久的事情,他今天突然就告訴她了。

這件事情如果被季槿知道,她會是什麽反應,陶枝甚至都不用猜。

陶修平可能不再會像之前那樣強硬的反對, 他只是在用這種無聲的方式勸阻她,告訴她,在這個節骨眼上,她不能不懂事兒。

明亮的大堂裏擠滿了人,每一個窗口前都蜿蜒成一個長長的蛇形,他們縱橫交錯,橫沖直撞,有序又雜亂地在自己的地盤上扭曲著穿行。

像小時候玩的貪吃蛇小遊戲,一顆一顆豆子咬下去,然後看著那條長蛇緩慢地擠滿了屏幕,心裏就充滿了滿足。

只是這一次,咬到最後,看著滿滿當當的屏幕,陶枝忽然覺得有些茫然。

她不知道自己該往哪裏走才是對的了。

無論選擇哪一條路,好像都會撞到那條冗長地拖墜著的尾巴,然後全軍覆沒,一切歸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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陶枝在家裏呆過了一個周末。

張阿姨每天換著花樣兒的給她燉各種滋補的湯品,恨不得三餐都送上樓來讓她不要下床,還一定要盯著她全部喝完才行。

那陣仗嚴重得陶枝差點兒以為自己是全身粉碎性骨折了。

她本來就已經沒什麽事兒了,除了耳朵後面最深的那道傷口拆了線,正在緩慢的愈合。

周一,她迫不及待地沖去了學校。

一周沒有來上學,一切好像都沒有什麽變化。

除了寒假將近,因為備戰期末考學習氛圍比起平時格外緊張濃郁以外。

教室第一組的最後兩排終於來了個人,不用一個人孤零零地看著三個空座位的付惜靈快要喜極而泣了,在看到陶枝的一瞬間,小姑娘直接沖上來抱住了她:“枝枝。”

陶枝第一次感受到如此直白的歡迎,頓時有些手足無措,她匆忙忙地拍了拍她的背:“哎,在呢在呢。”

付惜靈說什麽也不撒手:“枝枝。”

陶枝耐心地應聲:“回來了回來了。”

付惜靈腦袋蹭了蹭,小聲說:“你胸好軟。”

陶枝:“……”

空座位單打獨鬥一人組變成了一個幹部加一個半吊子還有一個廢物三人組,江起淮的位置始終是空的。

如果是之前,她在出院逃出陶修平的視線以後,第一件事肯定是威逼利誘季繁說出江爺爺的病房去見江起淮,但是現在,她卻有些望而卻步。

她的貪吃蛇在牢籠裏漫無目的地轉,在堅硬的墻壁上撞得頭破血流,卻依然找不到前進的路。

整整一周,她第一次沒再給江起淮發微信。

周六的上午,陶修平去公司開會,陶枝這兩個禮拜的家教課全部都暫時停課了,她穿戴整齊跑到門口穿鞋,準備出門。

季繁剛剛起床,一下樓就看見她站在門口戴手套。

少年抓頭發的動作停了停:“你要去醫院嗎?”

陶枝低著頭,沉默地把手伸進柔軟毛線手套裏,五指分開,撐起。

季繁沒再說什麽,他走下樓梯進了廚房,路過玄關的時候只丟下了一句話:“603。”

陶枝愣了愣,擡起頭來看過去。

少年沒回頭,背對著她很帥氣的擺了擺手:“自己注意安全。”

陶枝抿了抿唇,出了門。

到醫院的時候接近正午,陶枝先去了放射科的住院部。

她站在病房門口往裏看,季槿沒在,病房裏空蕩蕩的,窗台上擺著兩小盆不知名的植物,嫩嫩的葉子緩慢地伸展開腰肢,沿著窗台攀爬。

陶枝等了一會兒,走廊裏傳來輕緩的腳步聲。

她回過頭去。

季槿一個人低著頭往前走,陶枝不知道放化療是不是都會掉頭發,但她的頭發好像沒有掉,依然是烏黑的長長一把,被整齊紮在腦後,顯得她蒼白的臉更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