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愁腸百轉

“許是長寧的簪確實不甚妥當,才要大家費心提點吧。”長寧的笑依舊如沐春風,只低頭抽了頭上那支檀木簪,與眾人打趣:“莫不是當真很難看?明明安常侍還說本宮這簪雕得精妙絕倫。”

“奴…奴……”安常侍一臉苦澀的撓了撓腦袋。

“妹妹這簪,確實…”二公主沒了下話,只是含笑搖搖頭。

“這下可好,連二姐姐也笑話妹妹了?”那人不好意思將那簪落在幾上,紅著面皮,依舊笑的謙遜。

殿內的氣氛本是尷尬至極,卻在長寧只言片語間又歡快熱鬧起來,眾人低著頭連連發笑,全然沒了之前的劍拔弩張。這一夜,除去太子掀那風浪,席間仍是融洽自在。

遙生看著,不禁也多飲了幾盞梅子酒。長寧就有這樣的魅力,不管是誰都會對那少女降下心防,散盡戾氣。比起上一世給人的那種壓迫窒息感,長寧當真不同了。

只是這禮……

蘇遙生將自己備下的那份禮掩在裙擺之下。月前爹爹來問,問獻平君喜愛何物,那時遙生已打算送出一支簪作為私禮。於是她告訴爹爹,獻平君不喜公主攆招搖,偏愛駿馬,先前那匹馬險些傷了主兒,便是再不得用了。於是蘇令卿一拍大腿,備下一匹千裏良駒,通體雪白,長寧當真喜歡。因著蘇遙生謹慎,蘇家未被這次意外禍及,倒也算慶幸。

宴席一直持續到了深夜,待席散時,蘇遙生微微有些醉了。看來,這份禮當真是多余了。蘇遙生說不清自己是惋惜那塊寶玉,還是委屈自己那份關心,望著被層層疊疊圍在正中的長寧,遙生落寞起身離席。

“公主,秋分時節,張書郎家有節令詩會…”蘇令卿還在不遺余力抓緊最後時間替獻平君牽紅線。

長寧的目光卻在一瞬越過眾人望了去,遙生,醉了。似乎心情不佳,卻已難得的在宴會上熬了許久。

當下獻平君撥開詫異眾人,朝蘇遙生行了過去。

“遙生,你醉了。”長寧站在蘇遙生的身後,想要去扶,伸去的手一頓,又垂了下來。

“是,還望獻平君海涵,臣女這便要告退了。”眾人目光之中,蘇

遙生施施然一禮,美目盼兮,目光柔軟得恰到好處,就連唇也越發紅潤,像是株待采茱萸。那醉意令遙生的臉少了幾分端莊,多了一絲韻味。

“我送你。”長寧依舊話少,卻句句都是關切。

蘇令卿在一旁望著,心裏簡直樂開了花,今天的蘇家占盡風光,獻平君給了許多面子,更何況還有這不是姐妹勝似姐妹的情意一場。

說也是個不聽的,蘇遙生懶得理身後那人。一擡眼皓月當空,星辰浩瀚,卻比誰都在意身後那溫柔的關切。

如今的獻平君,尤如這眾星高捧的明月,人總是在變。今夜久觀,蘇遙生覺得那人也終是變了。遊刃有余,知書沉穩,原先怯生生的模樣蕩然無存,那個明明做下不軌之事,卻是比自己還怕的長寧不在了。

身後的長寧依舊目光如水,她招招手,安常侍馬上安排了公主攆,蘇遙生看也未看一眼;長寧斂著眉頭,忙又招招手,蘇家的轎也沖了上來,遙生仍是孤立獨行。

“遙生?”長寧不安道,今晚遙生不開心了,還醉了些,是她手忙腳亂也應對不叠的消沉。

遙生只是走著,長袖之下,她只心疼自己枉費的一番心意。至於長寧,遙生卻不知為何總喜歡她受氣狼狽。曾經的過往,那個人孤傲不可一世,狠狠踩了自己的自尊心,將自己欺得萬念俱滅。可這一生,眼看著長寧一步步騰達,一步步再次走到那眾人高捧的境遇時,遙生怕了。

長寧未有癡迷權勢,可她依舊得了權勢,她明明表現得什麽都不在意,結果卻未有改變,就連自己的心意也…

“莫要跟著我。”蘇遙生煩,她的心裏有一處禁忌,連想想都疼的要命,幹脆吼了長寧。遙生,在求救。

“夜深,遙生一人不安全。”那人的目光又深了幾分,珀色漸黑,遙生不開心,長寧無能為力,甚至連因何而起都不甚明白。

“跟著你就安全麽?”遙生頓了步伐,轉回頭蹙眉望向長寧,目光中的煩悶排山倒海而來,一時間將長寧沖得迷失了方向。

說些什麽都是狡辯,長寧像只被訓斥的小狗,委屈澀了眸子。長寧覺得,兩年前的傷害,對於遙生來說仍然致命,她不狡辯。

於是遙生斥

她,她不敢動;遙生欲走,她只得垂頭喪氣跟了,越發像只可憐兮兮的小奶狗了。夜裏多少是不大安全的,她不敢令遙生再有半點差池,卻忽略了自己也是個要人來保護的少女。

遙生心中的煩悶已解,令她少了些困楚慌亂。可心頭,卻像支兩頭起翹的竹條,壓下這頭,那頭又翹了起來;壓下那頭,這頭又翻上來了。煩悶逐漸平息,愧疚又擾得遙生難安,幹脆停了步子,卻聽得身後的人慌亂不止,甚至還退開了幾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