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0章 蜀中唐門

送走了坤伶大長老,李牧拜托貞羽照顧王鷗,來到隔壁房間,陪唐儉一起吃火鍋。

唐儉一把年紀了,受不了顛簸,今兒折騰一天,心臟咚咚的跳,喝了好幾杯酒才安撫下來情緒。李牧進來的時候,他已經吃了有一會兒了,銅鍋咕咚咚冒著泡,煮的肉片翻飛,唐儉如同一個老饕似的,一邊夾著肉往嘴裏塞,一邊吹著怕燙著。

“昨天這屋剛死了人,你倒是吃得下去。”

李牧嘴裏這樣說著,手上動作卻也不聽,拿筷子夾肉一氣呵成,倒是沒什麽在意的樣子。

“來啦,”唐儉喝了杯酒,歇一會兒,看向李牧道:“死個把人,嚇不到我。我都六十了,這輩子大風大浪經歷多少,這點事兒還算事兒麽?”

“武德二年,獨孤懷恩謀反,老夫遭遇數月監禁,每日拷打逼問,哪天不見幾個死人,最後不也是挺過來了麽?這世上哪天不死人,別人死了,難道就不吃飯了?”

“說得倒也是。”李牧隨口應付著,自己給自己到了一杯酒,喝了,無意識地嘆了口氣。

滿腹愁腸,酒也苦澀了許多。

唐儉見他這副樣子,為他倒了杯酒,道:“李牧啊,咱倆從相識、再到後來……”他含混了一聲,李牧瞅他一眼,也沒說什麽,唐儉繼續說道:“咱們爺們也算是緣分不淺了,從來我看你都是滿面自信,迎難而上,怎麽今日卻頹喪至此了?苗疆的事情,不是盡在你的掌握麽?”

“苗疆的事情,倒是盡在我的掌握。可是——”李牧嘆了口氣,簡單把王鷗的事情說了一下,道:“若她有事,苗疆的事情,解決的再怎麽完滿,也難讓我高興得起來啊。”

唐儉聽完了,沒有說話,不住地喝酒。

李牧瞧他的樣子,道:“唐公似是有話說?你剛說完,咱們爺們緣分不淺,怎麽心裏有話,還藏著掖著的了?”

“你要聽?”

“當然。”

“那老夫就說兩句,你可別耍脾氣翻臉。”唐儉看向李牧,正色道:“依老夫只見,眼下的情況,對你來說才是最有利的。”

李牧挑挑眉,道:“怎見得?”

“王鷗非比常人呐。”唐儉點到即止,但李牧已經明白了他的意思。

李世民對王鷗的心思,李牧再清楚不過。可以這樣說,王鷗的存在,才是李世民跟李牧君臣之間嫌隙的根源。王鷗在世上一天,李世民的心裏就會永遠存在一根刺。但倘若王鷗死了,這根刺也就沒有了。畢竟逝者已矣,而李牧還能為李世民做很多很多的事情。

李世民恨李牧之余,也會想到,畢竟李牧也沒有得到王鷗,恨意慢慢就會淡化掉。但如果王鷗活著,與李牧生活在一起,琴瑟和鳴,相扶到老,李世民不可能不知道,也不可能看不到,如此一來這份恨意便會越來越多,累積到了一起,早晚都會出事。

唐儉的意思,李牧能夠明白,但他不能接受。他自問不欠李世民什麽,他也沒有做錯什麽。榮華富貴,他看得不是那麽重要。有系統在身,養活家人對他來說並不算是難事。做官,他沒有執念,能做就做,為百姓做點事情。不能做,就不做。反正這個世界,本來就沒有他。也許沒有他造成的影響,這個世界的軌跡才是正常的。

但他無法放棄自己的家人,這是他最深最深的執念了。本來就是一個‘外來者’,如果連家人都守護不了,這個世界還有什麽是屬於自己的呢?

李牧笑了一下,道:“我知道該怎麽做。”

“就知道勸不了你。”唐儉搖了搖頭,又埋頭去吃火鍋,不再理會李牧了。忽然他像是想起了什麽,擡頭看向李牧,道:“不過經此一事,你得好好想一想,如何處理和程家的關系了。”

“程家?”

“崔玉錚乃是程咬金夫人的親弟弟,程家這些年發展壯大,沒少得崔氏的幫襯。你傷了他的性命,崔氏必不會幹休,到時候程咬金那廝,恐怕……”

“哼,”李牧冷哼一聲,道:“若論幫襯,我幫襯程家的還少麽?程家現在六成的進項,都是我的照拂。程伯父是個務實的人,他知道怎麽選。”

“唉,”唐儉搖搖頭,道:“就知道跟你說沒用,但還是忍不住想說。給你提個醒,五姓七宗歷經千年,能夠存續下來,誰家都有壓箱底的本事。旁的不說,就說博陵崔氏,那個崔玉言是怎麽從流放的路上到苗疆的,其中誰幫了忙,誰具體做的,我查了數個月也沒查出頭緒來。博陵崔氏往吐蕃販賣糧食,沿途何止千裏。需要打通多少關節,想都不敢想!但人家就是能做到,這得是多深的底蘊?”

“多半……”李牧沉吟了一會兒,道:“多半跟繼嗣堂是脫不了幹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