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九章 蘇丹暮日

冬日的博斯普魯斯海峽雖然很冷寒冷卻頗為熱鬧,在這個號稱世界上最繁忙的水道之一的海峽上,來來往往的船只絡繹不絕。

不論什麽時候,博斯普魯斯海峽似乎都不會冷清下來,即便沒有那些從黑海與地中海之間來往的商船,金角灣裏大批的船只已經足以讓海峽上熱鬧非凡。

清晨的太陽徐徐升起,海面塗染上的金紅瑰麗讓這寒冷的冬日看上去稍微暖和了一些,晨光照在皇宮探進金角灣中一角的高大宮墻上,把宮墻後隱約可見隨著山勢向上綿延的建築也映上了一層溫暖的色彩。

兩個黑人仆人用力拖著一條小船停靠在宮墻下角門前的小碼頭上,船裏裝著幾個很大的簍子,裏面不停跳躍的鮮魚時不時的甩動尾巴試圖逃離這個地獄。

小碼頭的石板路上站著個同樣膚色漆黑的宦官,這個肥胖的太監用手裏的一根木棍挑了挑簍子裏的魚,先是稍顯嫌棄的挑剔了一陣,然後勉強算是滿意的點點頭,擺手讓仆人跟著自己向角門裏走去。

宦官在前面走著,同時回過頭來不停的叮囑著身後跟著的仆人們:“一定要小心,要知道如果魚的味道不好,我們大家都要遭殃。”

跟著後面的仆人立刻不停的點頭,他們知道這倒不是這個太監在刻意為難自己這些人,而是的確如果稍有失誤,他們就可能送掉性命。

就在幾天前,兩個過於大意的仆人把混著蝦蚌的魚簍送進了宮裏,如果這是平時,也許只是一頓很嚴厲的懲罰,但這一次那兩個人很不走運,他們被用繩子勒住頸部裝進麻袋從宮前後面扔進了海裏。

而且還有幾個人受了他們的連累送了性命。

這一切只是因為當時恰好蘇丹的車輦從那幾個仆人身邊經過。

自從回到君士坦丁堡之後,巴耶塞特二世的脾氣就變得異常暴躁起來,雖然他的傷勢在眾多帝國神醫的權力救治之下得以好轉保住了性命,但是卻徹底的癱瘓了。

蘇丹只能靠乘坐轎子和不那麽舒服的輦車在宮裏巡視,他已經不能離開王宮,而且即便是在宮裏他能夠活動的地方也已經少得可憐,稍稍的移動就會讓他痛苦萬分,如果不是醫生一再提醒整天癱在床上可能會導致褥瘡,巴耶塞特二世可能連宮殿的門都不出。

而且即便只是在宮裏“散步”,可巴耶塞特二世也會在身邊帶足衛士,事實上現在的他幾乎不相信身邊的每一個人,在他看來所有人都準備反對和謀殺他,宮裏的每一個人都可能是邁哈邁德或是塞利姆收買的臥底,所以即便是他最親近的衛兵,他也會命令他們離自己遠遠的,甚至在出門的時候都只能背對著他側身前進。

蘇丹會這樣疑神疑鬼並非沒有原因,邁哈邁德和塞利姆差不多已經是在叛亂,他們憑借著手中的實力不但已經公開翻臉相互攻伐,而且他們兩個人顯然都希望用脅迫巴耶塞特二世獲取這場蘇丹爭奪戰中的優勢。

巴耶塞特二世很擔心自己可能會成為某個兒子的俘虜,同時也更擔心駐守在君士坦丁堡的新軍將領當中有人和他們勾結反叛,所以這段時間以來他一直拖著病體頻繁的發布各種調動軍隊和調換將領的命令,只是蘇丹自己也很清楚,現在這種情況他的這些命令是否還能得到執行已經是個未知數。

所以為了自保蘇丹把自己關在王宮裏,隨時警惕的盯著那些可能會叛亂的苗頭。

他的命令都是由太監送到前宮,維齊爾和帕夏們會再把這些命令傳遞到接受命令的人手裏,這個過程在以前並不算什麽,可是現在那些維齊爾和帕夏卻成了可以隨便決定蘇丹的命令是否能夠執行的關鍵人物。

那些人的權力無形中在迅速膨脹,這對於巴耶塞特二世來說也是個巨大的威脅,可他現在已經顧不上這些,他既不方便也沒有勇氣離開王宮,像以前那樣去視察他的軍隊,借著蘇丹的威嚴震懾那些可能會出現的麻煩。

一個宦官小心翼翼的穿過滿是帷幔的走廊來到兩扇緊閉的青銅房門前,他先是輕輕敲敲門,在等到裏面發出打開門栓的聲響後,才和裏面的人一起用力推開沉重的房門。

一股古怪的氣味迎面而來,夾雜著藥草與某種惡臭氣息讓人聞了很不舒服,不過宦官似乎毫無察覺的走進來小心翼翼的站在離地床稍遠的地方恭敬的說:“我的主人,艾呂普已經到了。”

“是嗎,這麽快嗎?”蘇丹的聲音從用紗帷幔圍著的地床裏傳來,他並沒有讓宦官等得太久就吩咐把人帶進來,然後他又招呼著身邊伺候的仆人幫著自己稍稍擡高了倚靠的靠墊。

沒過多久,依舊一身華麗服飾的前波斯尼亞總督艾呂普走進了房間,雖然這位總督大人因為奧斯曼人在布加勒斯特之戰中吃的敗仗丟掉了他的總督地盤,不過他卻很聰明的提前就找好了退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