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九章 人民的佛羅倫薩

一個仆人一邊低聲嘟囔著一邊挎著個空籃子在街上走著,時不時的有人從他身邊匆匆跑過去,他就立刻躲開,用警惕的眼神盯著那些靠近的人。

籃子上面蓋著個藤蓋,把下面的東西遮擋得嚴嚴實實的,仆人穿過街上人群時候看到了兩個以前認識的人,不過現在他是不敢和他們打招呼的,甚至還要盡量躲著那些熟人怕他們認出他來。

仆人穿過洗禮堂旁邊的一條巷子,從堆滿了各種垃圾的胡同裏傳過去,來到後街上,走進了一座很古老的宅子。

聽到房門響動,古爾維奧·帕齊轉過身向門口看去,看到從門縫裏蹭進來的仆人,他稀疏的眉毛皺了皺,然後打量了眼他手臂裏挎著的籃子。

“今天怎麽來的這麽晚,”帕齊有點不滿的問“難道你不知道這些日子我一直都工作的很晚,如果你不想好好幹我可以立刻打發走你,現在肯為了一口飯找個辛苦工作的人實在是不少。”

“對不起老爺我也沒辦法,我路上必須小心,您知道現在街上的人們都快瘋了,他們已經開始隨便在大街上攔截路人,只要發現誰的衣服上哪怕有一點值錢的東西,都會被視為是違反‘反奢侈法’,要是讓他們看到我帶著這些吃的,他們一定會盤問我究竟是要給誰送的。”

帕齊冷冷的看著仆人,他其實知道仆人說的沒錯,如今的佛羅倫薩街上已經有些不太平了,特別是那些薩伏那洛拉的支持者們,正如仆人說的那樣,如今的人們都快瘋了。

在薩伏那洛拉的鼓動下,佛羅倫薩人從開始自律守貧到慢慢變成了對財富和一切享樂主義的憎恨。

衣服上多出一道花邊是違法的,靴子上的紋理過多是違法的,坐的馬車裝飾華麗是違法的,帶著仆人出去打獵更是違法的。

至於召開宴會和舞會,早被視為是極端墮落的表現而被禁止和廢除,甚至家庭中吃飯的時候多出一二道可口的菜肴都算是違背了甘守清貧的反奢侈法令。

維持這一法令的是全體佛羅倫薩人,按照薩伏那洛拉宣布的佛羅倫薩新法規,人們是有權利也有義務把自己所見到的一切違反法令的行為向政府告密的,而且這種告密行為被賦予了一個頗為高尚的名義——“人民之眼”,在這個以全體佛羅倫薩人的名義宣布的正當行為面前,兒子密告父親,妻子密告丈夫,仆人密告主人並不被視為是可恥,而是被賦予了人民之眼的高聲名聲。

也正是在這種名義鼓動之下,一些佛羅倫薩人走上了街頭,他們以“人民之眼”的名義隨意盤查和扣押任何被他們視為可疑或是不夠純潔的佛羅倫薩人,他們記下這些人的名字,同時隨意沒收和當眾毀壞那些被他們視為違反反奢侈法的一切“壞東西”,這其中有可能是一枚款式復雜的首飾,也許只是某個女人帽子上一個多打了幾個結的絲綢襯帶。

總之如今的佛羅倫薩已經陷入了一種令人感到可怕的混亂前夕,不過薩齊知道,這個混亂還沒有到真正駭人聽聞的地步。

“把吃的拿過來。”薩齊讓仆人把裝著食物的籃子拿到他的面前。

作為佛羅倫薩的財政官,他其實並不太為食物發愁,盡管自從入冬後就已經陸續傳來關於饑荒的種種傳言,但至少他還是有得吃。

他派仆人出去,是為了更重要的事。

“打聽的怎麽樣了?”薩齊一邊喝著葡萄酒一邊問。

“打聽到了老爺,那些人好像準備對執政官下手。”

仆人盡量壓低聲音,即便是在自己家裏,他還是小心翼翼的東張西望,似乎害怕哪個角落裏藏著個人在偷聽他們之間的談話。

“一群造反者嗎?”帕齊捏起一塊雞肉放進嘴裏輕輕咀嚼著“告訴我那都是些什麽人。”

“一些商人還有些之前受到過不公待遇的底層官員,還有的是因為被人民之眼懲罰過的市民,”仆人聳聳肩“人不少也挺雜的。”

“是很雜,”帕齊拿起白面包輕輕撕扯著,現在市面上能做這種白面包的面粉已經不多了,除了黑市上還能偶爾買到之外,大多數的人只能吃粗糙的蕎麥面包了“看來這個月你可以有幸榮獲人民之眼的榮譽了。”

“老爺您是要我……去告密?”仆人有點拿不準的問。

“對,那些人試圖陰謀推翻執政官的正確領導,這是絕對不能允許的,所有佛羅倫薩人都必須虔誠的遵循執政官指給我們的方向,沿著執政官帶領我們的道路走下去,一切試圖改變這一切的都是邪路,是必須予以消滅的。”帕齊眼神堅定的看著仆人“你是我家族的仆人,應該比其他任何人都更加明白這個道理,不要忘了當初我們帕齊家為了抵抗美蒂奇家的殘酷統治,是付出過血的代價的,這是我們帕齊家的光榮傳統,所以你去告密是最正常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