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 錯與亂

來自克裏特的東羅馬人。

這原本是如今這個時代很普通的事情。

早先,隨著君士坦丁堡陷落,曾經出現過大批的東羅馬人逃亡歐洲的難民潮,雖然之後這股浪潮勢頭漸漸小了不少,但是伴著奧斯曼帝國對地中海上原來的東羅馬殘余勢力的剿滅,在這個將近半個世紀的時間裏,越來越不安寧的環境依舊驅趕著一批批東羅馬的後裔紛紛向歐洲大陸逃亡。

這是很平常的事。

但是如果這種事和一個原本不屬於這個世界的人聯系起來就不正常了。

因為常年的戰亂,甚至一些逃亡者自己都不知道他們祖先原來的故鄉在哪裏,但是這並不包括亞歷山大,再也沒有人比他更清楚他自己的來歷,他知道自己原本是不屬於這個時代的!

這是亞歷山大的秘密,也是他在這個時代生存下去的根本。

那麽還有什麽秘密是不能對人說的呢,那就是在進入聖賽巴隆修道院之前他是從哪來的。

他把這個秘密告訴了箬莎,這是因為他需要得到箬莎的幫助,而另一個知道他這秘密的,是索菲婭。

事實上亞歷山大並沒有把這些事完全告訴索菲婭,他只是經常向索菲婭描述那些東方的風光,來自希臘的陽光,還有克裏特溫暖的海風,以及後世伊斯坦布爾那世俗與宗教氣氛相互凝結在一起的濃郁異國風情。

那段時間正是亞歷山大剛剛來到這個時代時焦躁不安的時候,他雖然不能把自己的真相說出來,但是卻能通過向索菲婭講述那些似是而非的故事,強迫自己不要忘了自己的來歷。

因為他怕隨著時間推移,漸漸的他會忘記自己究竟是誰,怕忘了在這個世界上的某個時間還有一個真正屬於他的過去。

這些故事只對索菲婭講過,即便是箬莎他也沒有告訴。

那麽現在怎麽會有這種似是而非的傳說流傳出來?

亞歷山大臉上留出了詫異和駭然,他甚至不需要刻意掩飾,因為這個消息實在是太讓人不可思議了,即便只是關於君士坦丁十一世的後裔流亡西西裏這個說法,就足以讓他露出這種神情了。

“很意外是不是,”阿斯胡爾克略顯得意的看了看亞歷山大,似乎對他的這個反應很滿意“誰能想象得到,自己身邊的一個小小的羅姆女人,實際上卻有可能是羅馬帝國皇帝的後裔,”說著奧斯曼人向前身子微傾,用更小的聲音說“甚至還可能是羅馬帝國合法的繼承者。”

奧斯曼人的話讓亞歷山大瞬間心頭猛跳,他已經明白阿斯胡爾克會如此關注索菲婭的原因了。

繼承權,這在這個時代是很重要,更是一個人甚而是一個帝國是否能被承認的標志。

穆罕默德二世在征服了君士坦丁堡的當天,就宣布自己是羅馬帝國的合法繼承者,盡管他是踏著遍地的東羅馬人的屍體和近乎淹沒腳踝的血水走進這座偉大都城的,但是這也絲毫並不影響他如此宣布。

而君士坦丁十一世的一個侄女因為逃避戰亂而到了歐洲之後,只因為成為了某位俄羅斯大公的妻子,從此俄羅斯的沙皇就堂而皇之的把羅馬雙頭鷹作為他們的徽章,進而以第三羅馬的身份自居而毫無愧色。

而根據阿斯胡爾克所說,如果君士坦丁十一世曾經有一個女兒下落不明的消息傳開,又會產生什麽樣的影響?

而據亞歷山大隱約記得,君士坦丁十一世生前的確曾經遠征希臘並且征服了當時的雅典公國,雖然前後時間不長就被得到奧斯曼人支援雅典人擊敗,但是如果真如傳說那樣,君士坦丁十一世曾經在占領雅典這段時間在那裏留下一個女兒,這又會給整個巴爾幹帶來什麽樣的巨大影響?

一個從克裏特島逃亡到歐洲的皇帝後裔,和一直流傳的在希臘留下的羅馬皇族血統,這兩個原本並不相關的傳說卻因為某種莫名其妙的原因混淆結合在了一起。

沒有人在意這兩個傳說之間相互矛盾的地方,更多的是這個結合起來,已經變得有些模糊不清的傳說,似乎引起了某些人的關注。

只是,讓亞歷山大感到奇怪的是,即便關於克裏特的那些事情是他告訴索菲婭的,可索菲婭不是跟著納山去了布拉格嗎。

怎麽會在巴爾幹那窮鄉僻壤的群山之中聽到關於她的傳說呢?

亞歷山大很想問問阿斯胡爾克,在巴爾幹的山區裏究竟發生了什麽,但是奧斯曼人的嘴顯然不是那麽容易撬開的。

盡管有些迫不及待的想要知道關於索菲婭的下落,但是阿斯胡爾克帶來的消息卻又讓他心頭迅速閃過個模糊的念頭。

那念頭開始實在讓人抓不住頭緒,但是隱約中一道如閃電般的靈感卻在下一刻讓他瞬間理清了些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