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章 夜戰(中)

烏利烏突然的一槍,打碎了所有人的僥幸。

農莊外的人沒想到會被人驟然襲擊,而裏面很多原本還抱著只是想要逼退對方心思的人,也被這一槍打得徹底沒了退路。

即便是埃利奧特也因為這突然的變化大吃一驚,他原本始終掛著輕松愜意的臉上這時已經完全僵住,看著亞歷山大的表情就好像忽然發現自己吞下了一只壁虎那麽難看。

“這個人瘋了。”埃利奧特腦子裏首先閃過的就是這個念頭,多年形成的習慣和讓他和伯萊裏一樣根深蒂固的認為,除非是與異教徒之間的戰爭,否則那種完全以死相搏的戰鬥實在是愚蠢,貴族之間的戰爭應該是適當而有節制的,甚至如果誰對敵人過於殘忍都可能會遭到其他人的譴責。

所以埃利奧特所知道的,與其說是戰爭,不如說是一種雙方展示實力的表演,他們用各種嚴整的隊形,雄壯的旗幟還有為士兵們提供的鮮艷漂亮的服裝向對手宣誓自己的決心和勇氣,而他們取勝的標準則是誰最後因為失去了勇氣選擇脫卻,而不是直接被殺死在戰場上。

至少大多數戰爭是這樣的,而且所有人似乎也都願意服從這種遊戲般的戰爭規則。

甚至當一場戰鬥結束,而另一場戰鬥還沒開始時,原本對峙的雙方貴族有可能抽空找個地方聚在一起喝上兩杯,或是討論一下當下在威尼斯米蘭或是博洛尼亞那些大城市裏正在風行的某種時髦藝術,這才是意大利人的戰爭,優雅而又有節制。

可現在,一個如從叢林裏出來的野獸般的家夥卻突然破壞了這一切!

不知道為什麽,埃利奧特有種錯覺,似乎剛剛打響的那一槍,可能就會從此徹底打破以前那種雖然優雅節制,卻也充滿了溫吞與拖沓似的戰爭,一個對某些人來說屬於“黃金時代”的好日子,也許要一去不復返了。

埃利奧特的這些想法只在他腦子裏迅速一閃,他立刻向外面看去。

那個被打中的倒黴鬼並沒有死,顯然是臉上負了傷,他雙手捧著臉倒在地上不住翻滾,淒厲的慘叫聲讓兩邊的人都不由暗暗心驚。

已經逃出很遠的那些人終於停下來,然後有兩個人又掉頭回來,他們先是遠遠的就下了馬,然後高舉著雙手慢慢向那人走過去。

所有人都不由自主的向亞歷山大看去,然後又都回頭看看房頂上已經重新裝好火槍的烏利烏。

摩爾人把火槍架在肩膀上,其實第一次的襲擊對他來說也是十分僥幸的,他甚至沒有指望能真的擊中那些人當中的哪一個,現在看著那兩個慢慢靠近的敵人,烏利烏也有些緊張的舔舔嘴唇,然後盡量把槍端得更平穩些。

對烏利烏來說,從小經歷過的那些可怕的經歷讓他對仁慈這個詞有著完全不同的理解,而對敵人更是不知道什麽叫仁慈。

“你不會讓那個摩爾人開槍打那兩個人吧,這太殘忍也太卑鄙了!”埃利奧特忍耐不住對亞歷山大說“這不是貴族能做出來的,或者也許你根本就不配當個貴族。”

亞歷山大看也不看埃利奧特,他的眼睛只是盯著外面空地上正提心吊膽半彎著腰向那個負傷的家夥靠近的人,然後他擡起手,在所有人的注視下向身後的房頂擺了擺。

“至少這次你是做對了。”埃利奧特吐出口氣,不知為什麽那一槍打過之後,他再看這個年輕人,卻是怎麽也不能那麽不在意了。

“我不讓射擊,是因為要照顧受傷的人,他們至少得派出兩個人,這麽一來他們的人手就減少了三個。”亞歷山大看了眼埃利奧特,然後抓起身邊的劍“從現在開始才是真正困難的時候,他們已經知道了我們的決心,接下來就看他們為了這個農莊能付出多大的代價了。”

正如亞歷山大所說,“收稅官”面臨著一個很苦難的選擇。

之前在科森察雖然有些地方並不盡人意,可大致還算順利的收稅官完全沒想到會在這個小小的農莊遭到意外,更沒想到這個意外是莫名其妙的迎頭一擊!

沒有宣稱,沒有交涉,甚至連對方是什麽人都不知道,自己這邊已經有人被打得血流滿面的負了重傷,這讓收稅官甚至覺得自己是在和一幫野蠻人交戰。

冒險被搶回來的那個手下情況也不太好,看著他被打得面目全非血肉模糊的臉,著如隨時可能爆發的風暴般的暴虐在收稅官臉上時隱時現。

“準備進攻。”他終於下了命令,這時他已經明白農莊不但已經被敵人占據,而且對方用開槍告訴他根本就不存在妥協和談判。

這讓收稅官覺得不舒服,可已經沒有退路,公爵對阿格裏河平原的垂涎他比任何人都清楚,所以他也更明白一旦失敗對他自己意味著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