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二十三章 糟心事

三天前,韓秀峰一切都已準備妥當,正打算親自率兵赴天津,結果被一件突如其來的糟心事給纏住了,只能讓永祥和王河東先率兵過去。

而現在卻因為在“戰”與“和”這件事上,皇上和鄭親王、怡親王等王公大臣舉棋不定,他又被肅順奏請留在京裏聽用,想去也去不成,只能讓王千裏趕緊赴天津。

肅順自奉旨監斬了柏葰之後,官威比之前更大,各部院郎中主事見著他像是見著鬼似的,連彭蘊章、賈楨和周祖培見著他都繞著走,在朝堂上一樣不敢跟他半個不字。

他聖眷恩隆,說啥皇上聽啥。

他天不怕地不怕,但韓秀峰怕,所以不敢跟他走太近,沒再跟之前一般去集賢院,而是直奔內務府大臣文豐幫著安排的這間公房。

公房不大,院子也很小,不過勝在離勤政殿近,並且一般的外臣進不來,要比緊挨著大宮門的六部值房清靜。

剛托一個侍衛去跟大頭說一聲,接下來一段時間就在這兒辦公,皇上要是傳召就讓大頭來這兒傳宣,內務府大臣文豐竟搖著扇子邁著四平八穩的官步來了。

韓秀峰不敢怠慢,急忙合上公文起身相迎。

文豐雖從未發表過什麽政見,但身為管理圓明園事務的內務府大臣,對朝堂尤其宮闈中的事洞若觀火,早就瞧出韓秀峰這個名義上的下屬不簡單,謙讓了一番坐下來關切地問:“韓老弟,你我雖相交不久,但老弟的為人我還是知道一些的,平日裏謹小慎微,從不輕易得罪人,更不會得罪那個徐浩然,他為何一補上禦史就跟瘋狗似的咬著你不放?”

提起這件糟心事,韓秀峰不曉得有多郁悶,一邊幫文豐沏茶,一邊苦笑道:“說起來大人一定不會相信,我韓秀峰不但沒得罪過他,還救過他的命。”

“救過他的命,此話怎講?”

“這事說來話長,要不是南苑郎中王千裏提醒,我都不記得這件事,甚至都想不起有他這麽個人。”

韓秀峰敬上茶,坐到文豐對面無奈地解釋道:“都說‘做官難,難做官,想做清官是更加難,一件官衣度日艱,兩袖清風熬饑寒’,剛補上禦史就上書彈劾我的那個徐浩然,就是居無一宅、食無半畝,吃了上頓沒下頓的窮官。他租不起房,就在緊挨著南苑不遠的一棵槐樹下,用籬笆搭了個窩棚,並且一住就是四年。”

“住那麽遠,那他每天怎麽去衙門點卯?”

“走著去唄,大半夜就起身,連燈籠都舍不得打,就這麽摸黑跌跌撞撞地進城。今年正月初六,我和王千裏起早進城赴宴,見一個人走著走著竟昏倒在路邊。想著天那麽冷,風那麽大,要是不聞不問真會凍死,就這麽下車將他扶起,見他穿的竟是官服,只是破破爛爛不仔細看真看不出來……”

不等韓秀峰說完,文豐就追問道:“你想著同朝為官,於心不忍,就把他救過來了?”

“其實也談不上救,他是餓暈凍暈的,車裏比外頭暖和,就著熱茶給他喂了幾口點心,他就這麽緩過來了。捎他進城當值的這一路上聊了聊,才曉得他居然是個翰林官。想著大過年的,能遇上是緣分,就心血來潮贈了他二十兩銀子。”

“後來呢?”

“聽王千裏說他後來去過一次南苑,那會兒我正好去天津辦差了,守門的門軍也不曉得是不是見他窮的叮當響沒給門包,不但沒讓他進,甚至沒幫他通報。直到前幾天他上書諫言,朝廷正值多事之秋,不宜大興土木疏浚南苑河道海子,彈劾我以疏浚南苑河道海子為名中飽私囊,彈劾我任人唯親、結黨營私,所舉官員於例不合,才想起有他這麽個人。”

文豐沒想到竟有這內情,禁不住嘆道:“古人誠不欺我,還真是升米恩,鬥米仇!”

“不說也罷,說了生氣。”

“韓老弟,我曉得你懶得跟他這樣的瘋狗計較,可他揪著你不放!”

“他彈劾我的折子已經上了,而且連上兩道,事已至此,就算他揪著不放我還能拿他怎樣,總不能去找他吧。”

“找他自然不行,要是傳出去那又成仗勢欺人了。”文豐放下茶杯,想想又問道:“韓老弟,這兩天你有沒有托人去問問,他為何要揪著你不放?”

“實不相瞞,我沒托人去問,不過有朋友幫著去打聽過。”

“你那位朋友有沒有打聽到什麽?”

韓秀峰苦笑道:“說出來大人一定會覺得好笑,他之所以彈劾我,一是因為新官上任總得鬧出點動靜,畢竟對他們這些禦史言官而言,得罪人不怕,怕的是沒名聲;二是他窮困潦倒這些年,不趕席、不宴客,跟翰林院的同僚都不怎麽走動,在京裏幾乎沒朋友,我韓秀峰很可能是他這些年所見過的最大的官,他不彈劾我彈劾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