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八十八章 道不同不相為謀

南苑從郎中到不入流的從九品莊頭,有一百多個官缺。其中光苑丞就設四員,苑副就設七員,但韓秀峰卻沒保舉林慶遠等六個翻譯,因為朝廷對他們另有任用。

跟西夷交涉,不能沒有翻譯,更不能輕信西夷從廣東帶來的那些數典忘祖的畜生,所以他們這六個“通夷之才”變得格外搶手,軍機處想要,禮部想要,理藩院一樣想要!

而林慶遠和王阿貴就這麽搖身一變為內閣中書,並以內閣中書充任軍機處方略館的譯漢官,依然住在達智橋胡同的書肆裏,每天跟“小軍機”一樣去圓明園的軍機處值房上班,領班軍機章京曹毓英以前是他們的上官,現在依然是他們的上官。

張得玉不但通曉洋文,字寫得也不錯,被破格擢升為禮部員外郎。李偉長遷理藩院主事,二人同樣住在書肆,同樣每天去圓明園當值,不過他倆去的不是軍機處,而是禮部值房,一切聽禮部侍郎文祥差遣。

陳喬治早就把名字改成了陳邦治,因洋話說得最好,人也最機靈,跟曾販賣過大煙、隨劉麗川等亂黨一起造過反,後來甚至隨咪夷兵船去過日本的徐二甲一起被擢升為理藩院主事,並被派往天津去侍郎國瑞和直隸總督譚廷襄麾下聽用。

他們在書肆呆了那麽多年,一直深居簡出,各部院的官員誰也不認得他們,甚至都沒聽說過他們,以至於許多人感覺他們像是突然從石縫裏蹦出來的。

正因為如此,張得玉與同僚相處的不是很融洽,來禮部值房點了兩天卯,就有些後悔做這個員外郎,同李偉長一樣非常懷念在“厚誼堂”當差的日子。

文祥忙得焦頭爛額,可顧不上這兩個老部下在禮部的日子過得順不順心,剛辦好皇上交代的差事,就馬不停蹄趕到值房問:“得玉,英夷經過上海時,差人遞交給兩江總督何桂清的照會原文,有沒有翻譯好?”

張得玉不敢怠慢,急忙將翻譯好的照會找出來,恭恭敬敬地說:“稟大人,早翻譯好了,本想給您送去的,可又不曉得您在哪兒。”

“你們忙你們的,我先瞧瞧。”

“下官遵命。”

各分號全歸兩廣、閩浙、兩江和直隸總督節制,之前派出去的那些人全成了兼打探夷情的地方官員,郵路也沒之前那麽通暢了,已有一個多月沒收著各地寄來的洋人邸報,所以要翻譯的東西並不多,張得玉和李偉長實在沒什麽好忙的,幹脆躬身退出值房。

文祥坐下看完他們翻譯好的照會,發現洋人提出的還是之前那些條件,唯一不同的是增加了賠款一項,要求朝廷賠銀兩百萬兩!

想到他們無端起釁,派兵攻占廣州,殺了那麽多軍民,反過來還要朝廷賠他們銀子,文祥心裏憋得慌,悶坐了好一會兒才擡頭道:“得玉,偉長,進來。”

張得玉知道他心情不好,走進來邊沏茶邊小心翼翼地說:“大人,您喝口水,消消氣。”

“茶待會兒再喝,我問你們一件事。”

“大人盡管問,只要下官知道的絕不敢有半句虛言。”

“我記得軍機處也有英夷照會的原件,你們曉不曉得曹毓英有沒有讓林慶遠他們翻譯,彭中堂和柏中堂他們有沒有據實奏報?”

“這我還真不知道,大人,要不等林慶遠他們下班了,我幫您問問他們。”

“軍機處的事可不能亂打聽,那是要掉腦袋的。”文祥沉吟道。

張得玉豈能聽不出他的言外之意,連忙道:“我就是隨口一說,何況慶遠他們又不是外人。”

“這還差不多,給我記清楚,這兒是禮部值房,不是書肆。而你們現如今是在禮部當差,不再是書肆的翻譯,今後的一言一行都得謹慎點。”

“下官明白,謝大人提點。”

文祥微微點點頭,想想又問道:“有沒有韓大人的消息,曉不曉得他這幾天在忙什麽?”

不等張得玉開口,李偉長就下意識看了一眼外頭,見外面沒人便憂心忡忡地說:“前幾天下午,老余頭和小山東回去一趟,把該收拾的東西全收拾走了,走前說還要去接任禾任老爺的家眷。”

文祥之前沒少去重慶會館,對任禾有點印象,想想又問道:“接哪兒去?”

“接南苑去了!大人有所不知,韓大人不但提攜任老爺為南苑委署主事,還保舉柱子、鐵鎖為南苑苑丞,那可是正六品的官職!老余頭自然高興,可要是被居心叵測的人盯上就麻煩了。”

李偉長頓了頓,接著道:“聽說韓大人不止保舉柱子鐵鎖,還給榮祿老爺和永祥老爺在南苑謀了差事,甚至把王河東等河營舊部全調南苑去了。”

“他都去南苑了,跟坐冷板凳差不多,誰會跟他過不去?”文祥喝了一小口茶,又喃喃地說:“況且調河營去南苑驅逐私墾的百姓,整治修繕河道海子,本就是皇上的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