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八十五章 荒唐!

從韓秀峰讓派駐各地的文武官員,分別聽命於兩廣、閩浙、兩江和直隸總督的那一刻,本就不在經制內的“厚誼堂”變得無名無實。

只剩下六個翻譯,兩個當年從理藩院調來的主事,以及慶賢、吉祿、小山東等實在算不上官的小官和包括大頭在內的七個侍衛。

不管西夷有啥動靜,幾位封疆大吏會擬折奏報,連蘇松太道薛煥都能密折專奏上達天聽,皇上自然也無需跟之前那般召他進宮問話,而是召見鄭親王、怡親王載垣、惠親王綿愉、剛遷戶部尚書的肅順,以及曾做過“厚誼堂”大掌櫃最熟悉夷情的文祥商量對策。

正因為總能見著皇上,剛署刑部侍郎沒幾天的文祥又升官了!

前天下午,皇上下旨擢升他為內閣學士兼禮部侍郎。相比之下,韓秀峰連升兩級,由正四品的太仆寺少卿遷正三品的奉宸苑卿實在算不上什麽。

但文祥卻高興不起來,因為這官沒那麽好做。

兩廣的奏報沒到,上海的奏報先到了。

夷酋額爾金率大軍趕到上海後,就命英夷領事去常州照會兩江總督何桂清,結果何桂清剛把請旨的折子差人星夜送往京城,額爾金就不想再等了,竟率大小兵船四五十號和五六千洋兵揚帆北上。

算算日子,西夷很快就到天津了。

可議來議去卻沒議出個所以然,皇上十幾天前剛密諭大沽口一帶“不動聲色,嚴密防範”,今天議了一下午還是下旨命直隸總督譚廷襄“不動聲色,嚴密防範”。

文祥很想奏請皇上命譚廷襄趕緊赴天津,可想到皇上決心已定,話到嘴邊又咽了下去。正準備躬身退出大殿,鹹豐突然問道:“博川,韓四這幾天在忙什麽?”

文祥愣了愣,急忙道:“稟皇上,奴才有些日子沒見過他了,不知道他在忙什麽。”

鹹豐很清楚他跟韓秀峰的關系,陰沉著臉問:“你是真不知道,還是假不知道?”

文祥不敢再揣著明白裝糊塗,猶豫了一下苦著臉道:“奴才不敢說。”

“大膽!”

“奴才罪該萬死,皇上息怒。”文祥擦了把汗,耷拉著腦袋忐忑不安地說:“奴才在他遷奉宸苑卿前曾去過一趟書肆,因為衙門公務堆積如山,沒能跟他說幾句,只曉得他跟年前從固安調來的河營兵勇頻頻聯絡,搞得神神叨叨的,不知道在做什麽。”

鹹豐不認為韓四會密謀造反,更不認為文祥明知道韓四形跡可疑卻不稟報,想了想又冷冷地問:“就這些?”

皇上的性情文祥太了解了,打心眼裏不想告訴皇上韓秀峰在忙什麽,見實在躲不過去,只能含糊其辭地說:“據奴才所知,他奉旨巡視海防時收了不少銀子,把那些銀子和‘厚誼堂’公賬上剩下的銀子全匯上海去買槍了。”

鹹豐同樣清楚文祥的為人,發現他跟翁心存越來越像,懶得再問,幹脆擺擺手:“今兒個就到這兒,跪安吧。”

“嗻。”

……

文祥前腳剛走出圓明園,一個侍衛就騎著快馬直奔南苑而去。

韓秀峰不知道皇上突然又想起了他,正帶著女扮男裝的任鈺兒,在王千裏陪同下巡視到位於南苑宮墻東北方向的小紅門西南一點兒的元靈宮。

徐九、小山東等人牽著馬守在外面,王千裏陪著二人走進宮內,指著中間的宮殿如數家珍地說:“四爺,這便是元極殿,圓殿重檐,只比祈年殿少了一層檐,乃順治爺敕建的禦用道觀。可惜跟上午巡視過的那幾座宮殿廟宇一樣,因年久失修,破敗不堪。”

南苑的宮殿廟宇真不少,光皇上的行宮就有舊宮、新宮、南宮、團河宮,還有寧佑廟、真武廟、三關廟、娘娘廟、鎮國寺和眼前這元靈宮在內的二十九座寺觀。

但正如王千裏所說,這些宮殿廟宇因年久失修已看不出幾分皇家的威儀,不只是破敗不堪,有幾座甚至已倒塌,連木料磚瓦都被百姓偷走了。

再想到紫禁城裏的宮殿一樣年久失修,宮墻破破爛爛,石板鋪就的地面上長滿雜草,許多宮門都因為掉漆不成樣子了,韓秀峰的心情跟眼前所看到的景象一樣變得越發淒涼。

他走到殿前,輕輕推開虛掩著的門,看著滿是蜘蛛網和灰塵的三清、四皇、三官和與元始天尊並列的九天玄女等道家尊奉的諸位天神金身,再擡頭看看破損透亮的屋頂,喃喃地說:“年久失修,大廈將傾啊!”

王千裏豈能聽不出他的言外之意,連忙道:“四爺,這兒是道觀,不是大廈。”

任鈺兒也意識到韓秀峰剛才那句話要是傳出去會掉腦袋的,急忙故作好奇地問:“王老爺,既然這兒是皇家道觀,為何見不著道士。”

“道觀也好,佛寺也罷,想維持下去得有香火。可這兒是皇家苑囿,這是皇家的道觀,只有皇上這麽一位香客。可皇上從未來過,先帝也沒來過,據說嘉慶爺一樣沒來過,自然不會有賞賜,也沒人願意奏請皇上撥銀修,觀裏的道士要是不自謀生計,要是守在這兒早活活餓死了。”